荼蘼花的血色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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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朵飘零的落花给我，我就把她戴在我的心上。”

“若是她有刺呢？”

“我就忍受。”

“是啊，是啊，谦和的求乞者，我懂得你，你要求的是她的一切。”*

......

天朗气清，阳光明丽。

一只圣力幻化的雪白灵鸟扑棱着翅膀在箭雨中穿梭，尾羽溢出的圣力像雪花一样飘落。

它避开一支支透明水晶箭毫发无损地冲向树梢，快速煽动翅膀准备冲出树林。

唰——！

一支淡粉色水晶箭猛然划破空气射出，在它即将飞出树林之际射穿了它，美丽的灵鸟瞬间消散。

“好！”

围在狩猎场外的女贵族们爆发出阵阵掌声。

射箭之人放下弓，整理着右手腕上的蕾丝腕带。

“此次狩猎灵鸟阿莱西奥女大公获胜！恭喜阿莱西奥女大公获得进入幽灵草林的资格！”狩猎场内一个骑士高呼道，掌声再次如雷鸣般响起。

阿莱西奥女大公平静退场，踏上通往王座的红丝绒地毯。

她取下围着面纱的圆帽，如玫瑰花般柔嫩的粉色鬈发簇拥着她的琥珀金眼睛，被一条钻石发带盘在脑后，一张精妙绝伦的面孔花也似的绽开在人们眼前。

王座上坐着的女皇站起身，向她伸出右手。她捧起女皇的右手，轻轻落下一吻，笑意从她的琥珀金眼睛荡漾到唇上。

一名骑士端着一个托盘走来，托盘里放着两枚水晶令牌，令牌上刻着水晶兰的图案。

女皇拿起两枚令牌递给阿莱西奥女大公，一丝欣慰的笑意掠过她的翡翠绿眼睛。

“罗塞拉，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这是幽灵草林的通行令牌，你可以将另一枚送给你想要邀请的人。”

罗塞拉接过两枚令牌，屈膝行礼。

“罗塞拉·阿莱西奥向帝国的太阳——塞莱斯蒂娜·迪德里希——我的女皇陛下表示感激。”

女贵族们紧紧盯着走来的罗塞拉，她身着银白色银线绣花礼服在人群中穿行，宝石般尊贵的气质迎面而来，每走一步都像圣水点在饥渴的人们心上，给予她们希望。

不过这希望也只是转瞬即逝。

她穿过人群，将令牌递给人群外一个面容清秀的银发男人。

“阿里乌斯，我想邀请你和我一同进入幽林草林。”

话一出口，女贵族们顿时乱做一团。

“万万不可啊大公殿下！这可是一年一度的观赏资格，白白送给一个圣骑士岂不是暴殄天物！”

“哦！大公殿下！观赏幽灵草林可是仅对女士开放的活动啊，怎么能坏了规矩呢！”

“大公殿下！您已经破格让他退出狩猎大会了，要是让此刻正在狩猎的皇太子——”

“阿里乌斯，”罗塞拉加重语气打断喧哗，“我能否邀请你和我一同进入幽灵草林？”

阿里乌斯的水蓝色眼睛瞥了一眼令牌便转向别处，没有伸手去接。

罗塞拉见此，强硬地拉过他的手将令牌塞给他。

“哦！我的神啊！这要是让圣女大人知道您让一个骑士——”

“好了，把令牌给谁是女大公的权利，你们无权干涉。”

塞莱斯蒂娜一声令下镇压了这场方兴未艾的风暴，女贵族们立马收声。

“不过，”塞莱斯蒂娜坐上王座，将手搭在黄金扶手上，“罗塞拉，你确定要破坏奥古斯都帝国自开国以来就定下的规矩吗？”

“陛下，”罗塞拉提起裙摆保持着屈膝的姿势，“幽灵草林深处是流放拉赫曼民族的伯罕森林，我带一个骑士进去也是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

塞莱斯蒂娜默不作声，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女贵族们见女皇的天平有像她们倾斜的迹象，连忙为自己这一边加重。

“陛下！伯罕森林可是有初代圣女大人的结界封闭着呢！”

“陛下！受诅咒的叛徒民族怎么可能伤得了身为圣女后人的大公殿下啊！”

“陛下！大公殿下应该为我们做出榜样啊，怎么能无视帝国的规定我行我素呢！这和拉赫曼民族有何区别？”

“陛下，”罗塞拉直起身子，毫无惧色地直视王座上的女人，“您也说过把令牌给谁是我的权利，难道帝国的规矩就是要压制民众行使权利吗？我想这绝不是奥古斯都大帝创立帝国的初心，死板的规矩也绝不会是您将来治理帝国所奉行的指南。”

话音刚落，刚才还愤愤不平的女贵族们立马噤若寒蝉。

塞莱斯蒂娜停止敲击的动作，翡翠绿眼睛的视线凝固在罗塞拉上，眼神却意外的平静如水。

半分钟后她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太过晦涩，叫人没法看透其中的深意。

“我们应该尊重女大公的选择。”

罗塞拉行了一个完美的屈膝礼，“多谢女皇陛下。”

她转身离开，阿里乌斯却没有行动，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令牌，像在看小孩玩闹时随意递给他的一颗普通石头。

贵族们扇着扇子再次小声嘀咕起来。

她凑近阿里乌斯，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不会忘记我们签订了圣契吧？”

话传进阿里乌斯的耳朵停留了几秒，他最终收紧令牌跟着罗塞拉走出了休息区。

守在幽灵草林外的两名骑士向罗塞拉鞠躬行礼，接过他们手中的令牌放在一根石柱上，令牌闪出银光，不一会儿，围着幽灵草林的石墙大门打开，出现一片冷杉林。

他们迈步进入，石门一关，漫天的昏暗向他们压来，他们只能跟着林中星星点点的水晶兰亮光前进。

冷杉渐渐稀疏，地上落满的枯枝败叶中冒出晶莹洁白的水晶兰，它们在幽暗中发出诡谲的亮光，宛若幽灵。

“你不赏花吗？”阿里乌斯终于开腔。

“你自己慢慢观赏吧。”

罗塞拉丢下阿里乌斯快步穿过冷杉林进入一片有着厚厚腐叶的土地，水晶兰像块白布般覆盖其上野蛮生长，一望无垠的雪白亮光掩盖住土地的深褐色。

她踩进水晶兰丛，白色曳地绸裙的裙摆扫过莹白的水晶兰，留下它们枯死为深褐色的残骸。

“罗塞拉！”阿里乌斯在她身后大喊，“你要去哪里？”

她置若罔闻继续在这片水晶丛里穿梭，踩出一条深褐色的小径，她的面前渐渐浮现出一张无边无际的白色结界。

结界上弥漫着的寒气缓缓迫近她，她的右手腕却灼热不已，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她伸出右手去触碰结界，手腕却被人握住。

“你要做什么？”原本落在她身后好大一截的人使用圣力瞬移到了她身边。

“放开。”

“你要做什么？”阿里乌斯加大了握着她手腕的力度。

“你要我用圣契之刑来让你松手吗？”罗塞拉将被他握着的手拉近自己，“不要逼我。”

阿里乌斯松开了手。

罗塞拉轻触结界，手指点开一圈圈涟漪。

“结界里面便是伯罕森林，”阿里乌斯说，“里面流放的拉赫曼民族虽受诅咒但也能施展魔力，你没有圣力无法与之抗衡。”

“我们不是签订了圣契吗？我可以使用你的圣力啊。”

“圣殿不会允许圣力滥用。”

“是吗？说来也是好笑，身为圣女后人的我没有圣力，而你只不过是被圣殿捡回去的弃儿，竟然可以施展圣力。”

阿里乌斯没吭声。

她解开自己右手腕上的蕾丝腕带，手腕下赫然出现一朵闪烁红光的荼蘼花印记。

“收养你的那位圣女大人恐怕没有告诉你还有另一种方法可以破坏结界吧？”

“什么？”

“我说，我向你演示一遍如何破坏结界！”

唰——！

她一把拔出他腰间的佩剑。

“住手！”

他伸手去制止，可是晚了一步。

一道银光一闪而过，划开她右手腕上的那朵荼蘼花印记，鲜血从中蔓延开来，砸在一朵水晶兰上，水晶兰慢慢枯死。

她对那道伤口毫无知觉，将手腕抵在结界上，血像融进水里一样在结界中散开。

砰——！

顷刻间，结界碎裂，白色消散，出现一片白茫茫的雪地松林。

她驻足远望，扑面而来的寒风刺痛了她的眼睛，寒气侵入她的肺腑，她脸上的血色彻底消失，眼中却迸发出近乎疯狂的神色。

这所有的一切——雪地，松树，久违的寒风，惨白的天空，右手腕剧烈的灼痛，还有静寂中耳根渐强的脉动——这所有的一切都令她痛苦，一切都让她无比熟悉。

她再次来到了这里——她19次死亡的地狱。

她是帝国最尊贵的圣女族后人，却也同帝国所鄙夷的拉赫曼民族一样背负着诅咒。

她生来就拥有绝世的美貌和身形，拥有尊贵的圣女族和阿莱西奥家族血脉。她从出生起就被帝国最尊贵的女人——塞莱斯蒂娜女皇——收为养女赐予女大公爵位。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双亲，女皇只是说：“记住你叫罗塞拉，这是帝国最尊贵的名字。”

她生来右手腕上就有一朵荼蘼花的印记，女皇告诉她那是神对她的祝福。

为了守护女皇口中神对她的祝福，圣殿破例派出一名圣骑士贴身保护她，没有人能伤害到她。

她成为了一颗精雕细琢的宝石花，一言一行都是女皇所培养出的最尊贵最美好的代表。

这是人人艳羡的美好童话，她是童话里的公主：神用眼泪为她沐浴四肢；用心口的鲜血为她编织最美的衣裙；她在人们吟咏的最美好的祝福语中翩翩起舞，她是一切美好的化身。

但这些于她而言却是一场永远都不会结束的轮回诅咒。

一切都是那朵荼靡花印记强加于她的诅咒，它诅咒她获得所有最“尊贵”最“美好”的事物，让她的生命之花在绽放得最”美好”时候悲惨凋零。

她曾在圣殿中聆听过初代圣女的声音，那道声音告诉她，荼蘼花的花语是——末路之美。

可童话中她的“美”永远没有末路，因此她的诅咒永无止境。

所以啊，这样“完美”的人生她已经经历了19次。19次只有20年生命的“完美”人生。

每一世她总会在20岁生日前夕死去，下一世没有携带任何前世记忆地重生，陷入一场永无止境的死亡轮回。

这一世她重生回17岁，开启她第20次人生，她终于拥有了所有的死亡轮回记忆。

可当她打开记忆的大门想要探寻关于死亡的记忆时，她却看不见任何景象，她只能感受到死亡时彻骨的寒冷，胸口被人刺穿的剧痛。

她不知道她死在哪里，又是谁杀死了她。

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切，仿佛只是她的幻想。

但她有一段无比清晰的记忆——她独自一人在这片水晶兰丛里踽踽独行，死死盯着右手腕上的那朵荼蘼花印记，它闪烁着刺目的红光。

那段记忆便是她死去的前夕。

此刻她右手腕上的荼蘼花印记正闪烁不停，这无疑是告诉她——眼前的这片雪地定能通往她生命的行刑台。

她迈步踏进雪里。

这一世，她不是来迎接死亡，而是来重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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