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要我走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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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色的雾瘴还未散去，枝叶间交错着滴滴答答的水珠。昨夜的雨下的久了些，山间万物都尚未苏醒，落木间的鸟雀也还未来得及发出清晨的第一声鸟啼。

一座破旧的双间老屋，窗叶被寒风吹的咯咯作响。屋中没有烧炭，一片冷寂。空旷的大厅摆着一张旧式的红木床。那曾经也算十分贵重的木材，如今死气沉沉地满身斑驳，似乎是经常被磕磕碰碰，又没有被主人好好爱护。

脸色惨白感觉马上要厥过去的女人从那张床上爬了起来，走到睡着的纪纨身边，双眼直勾勾，像个鬼魂一样抬起头，“你今日怎么还没有出摊？”

纪纨睡在一边的脚踏上，被冷气冻的整夜没睡好。又被女人这副模样惊醒，吓了一跳。打更的刚走过不久，这个时间点鸡都还没起床，她皱了皱眉，说：“不至于吧，现在出摊，是去做坟场的生意？”她只是卖绣扇，又不是卖早点，哪里有早起的必要？但凡是个活人，都不会在天还未亮时出门逛街吧。

可是这位母亲撑着颤抖瘦弱的肩膀，仿佛要以一种严肃的大家长姿态恐吓纪纨。“昨日你出门的时候，棺材铺的李老头讨债来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所以呢？”

女人的胸口剧烈喘息着，并不说话，纪纨也不甘示弱。

气氛尴尬了一瞬。

最后纪纨放弃了，她擦了擦额头被吓出的冷汗，从唯一的薄被中钻出，被寒风抖的一激灵，口头安慰女人道：“马上出去。”

女人听到肯定的答复才软了声线，整个人放松下来，摸索着回了她的红木床中。人虽然再次躺下，说话间却依旧带着一种哄骗的语气：“纨纨，家里就靠你了，你不要偷懒。你大哥那边欠了百来两银子的债，现在他倒是甩甩屁股走了。如今你大嫂还有两个侄儿也指望着我们一家。你要好好赚钱，将来我就给你许一户好人家。否则，就拿你抵给那卖棺材的老李头还债。”

纪纨笑了笑，回嘴道：“指望着我也没用啊？除了老李头，我们不是还欠着别家外债吗？我一个人够分那么多家吗？我嫁完这家嫁那家？”

她把夹袄穿上，眼睛一亮：“你别说，这样的话，赚好几家彩礼呢！”又转向床上的女人：“但是你也要花一大笔钱给我办喜事诶？这么多场喜事，钱你拿的出吗？”

那烂泥一样的母亲像是突然找到支点一样，那掩饰的温柔荡然无存，原形毕露，怒啐了她一口：“你想得美！想得美！别说嫁！到时候就是给你后院抬进去！你也别想要我一分钱！”

纪纨撇了撇嘴，那她也不想伺候了，不出摊了，大家一起咸鱼等死吧。

这家人，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那就让她感受下，便宜没好货！

谁知纪纨身上的扶贫系统瞬间亮了：“滴，检查到宿主有摆烂行为。警告一次！警告一次！超过三次将进行宿主数据清除！请宿主时刻牢记扶贫任务！不能偷懒，不能偷懒！”

“闭嘴！”纪纨正在气头上，忍不住道。

系统被迫静音了……

这个宿主是它至今遇到过最难搞的宿主，没有之一……不仅没有对系统和善相待，而且对要扶贫的对象也没有做到尊老爱幼。

真是一个冷心绝情的女人！系统吐槽道。这样的人，被选中来做扶贫任务，真的靠谱吗？

纪纨一声“闭嘴”，女人以为在骂她，脸色一变，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手指颤巍巍伸起来，似乎是要对骂。

而纪纨觉得自己实在倒霉。莫名其妙穿越到古代，没有金手指不说，她还被迫激活了一个全世界最没有用的系统：扶贫系统。

扶贫系统并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实质性的金银珠宝，只是能让她活。但是就算这样，也桎梏住了纪纨。

她在现代意外去世，只有这唯一一次求生的机会了。

不过老天爷啊！她还得去扶别人的贫？这原主自己就贫的很啊！

家中绣房倒闭，欠着百两解聘女工的工钱，一个卧病在床的母亲，额外打包附送一个寡嫂和两个侄儿。寡嫂家的债还得她还。

天崩开局。

纪纨想念自己家里那幅未完成的缂丝《瑶池图》，想念老师的絮絮叨叨催促。

但她是魂穿，终究是回不去了。她任劳任怨出了门，回到老摊位摆摊，辛苦了一上午，终于到了午饭时间，纪纨就收拾东西回家吃饭。

母亲堵在家门口，见她回来，伸手就问她要钱。纪纨将手中几个铜板交出去，然后眼睁睁看着这个母亲把钱全都塞到了身后的大嫂手里。

大嫂接过钱颠了一颠，有些嫌弃地看向纪纨：“这两日倒是少了不少。大宝和二宝都不够吃饭了。”

不够吃饭的大宝二宝手里各两个新鲜的大肉包，吃的油光满面。

“嫌少自己去挣。”纪纨只得摸出隔壁摊位送她的窝窝头，努力骗自己她的也是肉包，但眼神冒火。

大肉包是嫂子买的。他们家连做饭都等着纪纨做，纪纨不做，那大嫂就上街买吃的，尽挑贵的，还没有她纪纨的份！

纪纨问系统：“这种情况是不是我更贫穷一点？”

系统装死。

纪纨就只好选择挑日子跑路了，社会主义接班人扶一下自己的贫，没错吧？

纪纨不搭理大嫂的无理取闹，最后大嫂就只能拉着两个打着嗝的小胖子，灰溜溜回了房。

“纪纨，这两日，你对你大嫂的态度不太好。”母亲有些不满意地道。

“是吗？你对她好，那以后你出去挣钱吧。”纪纨把最后一点窝窝头珍惜地吃完，对她家圣母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女人手扶着桌子，又开始猛烈地咳嗽，“你怎么如此不听话！要不是我身体不好，你以为这个家轮得到你掌？”

纪纨才穿来两天，心理状态已经十分堪忧。她掌的这是家吗？她掌的是债啊！

也不再尝试沟通，纪纨收拾好担子，再次火速地出门了。

得找找别的活计做，多挣点钱，给他们点赡养费，早点和这个家脱离关系。

担子里的绣品都是以前的绣娘留下的。曾经原主家的绣房应该也热闹过一阵子，只是突然倒闭了。

本来纪纨还不知道倒闭原因，这两日看了这些存货绣品，又对比了街上其他的绣品，才有些感慨。

太劣等了。她虽然是做缂丝的，但是对刺绣也是有些研究的。这些库存的双面绣品质很差，针脚不齐，甚至有些线头还冒了出来。而单面绣就更差劲了，就算是没学过刺绣，也能做到这个程度。

纪纨叹了一口气，这一家人，都是些什么奇葩，没有能力开绣房，硬要开，没有那个做富家太太的命，硬要奢侈浪费。

就这样的绣品，她能卖出去，都要靠她答辩时培养的三寸不烂之舌。

但是毕竟是上京，有见识的人还是多，她确实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

吆喝了半晌，一下午只卖出去五六把扇子，又是只有一吊钱。

环顾下四周，纪纨开始找起了新的营生。

绣扇没有多少了，不可能一直靠这个赚钱，而其他的古代生活能力她纪纨基本没有，确实是个难题。

收拾好了摊位，纪纨把担子放在一边，请周围的小贩帮忙照看，自己则开始满大街地晃悠。上京这条长安街十分繁华，当铺和酒楼开在最显眼的位置，生意旺盛。而街角一边走进去就是茶楼和小作坊。茶楼和作坊的生意自然就不如这些酒楼了。而街的另一边，就是成片的成衣铺和绣坊。绣坊的生意兴隆，人来人往，而素色成衣铺倒是显得有几分冷清。

纪纨接着往里走。走到一处拐角已经几乎无人，却又听见鼎沸的人声。她脚步有些迟疑，这两日还未曾来过这里。

红绿色的夸张配色印入眼帘，雕栏玉砌的大殿金碧辉煌。暖色的帘布拉起又放下，有几分朦胧和刻意笼罩的诗意。纪纨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古代的青楼。当下提了步子就要离开。

倒不是不想进去凑凑热闹，而是她现在实在没有这个钱。

“站住，你这细皮嫩肉的，往哪里走！”一声突兀粗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纪纨一愣，心道不好，不会惹上不该惹的人了吧？一般红灯区的治安都不是很好，纪纨当下拔步而逃，不敢回头。

谁知后面又一声低哑的喘息传来。声音破碎，听起来很疼。

碰……碰瓷？

纪纨回头，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被一个酒气冲天的大汉按在了地上。大汉的手就掐在他的脖子上，正眯着眼睛，打量着他。男子的双腿微弯，显然是很不舒服。

纪纨犹豫了下，要不要管？

青楼来往的客人川流不息，没有人在意这一角发生的事情，又似乎早已经是寻常。还有好事者站在一边饶有兴趣地观看着。

地上的男子看不见正脸，碎发凌乱地贴在脸侧，应该是很久没有梳洗过。他身形瘦弱高挑，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被按住了脖子，他不停地抽搐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纪纨咬了牙，自己现在哪有能力管别人？

她抬了步就想走。

系统滴的打开：“注意！注意！前方乞丐出没，目标扶贫人物出现，宿主可以选择扶贫，目前扶贫进度2%，再次提醒！请于两年内完成100%扶贫任务，否则您将被抹杀。”

纪纨咬了咬牙。她扶了那个家那么久，一直都是2%的进度。总共时间才两年期限，这是扶贫吗？这是玩命啊！再来一个，哪里受得了？！

大汉猥琐的声线还在继续：“好小子，长得倒是标致的很，虽然脏臭了点，但大爷好几天没洗澡了，今天也不嫌弃你。”

纪纨握紧了拳头，努力遏制基因里的良心，却还是一步三回头。见那大汉伸手别过那男子的头，摩挲了下他的脸，狞笑着就要将那张臭嘴凑上去。

男子痛苦的咕噜咕噜，甚至连“救命”都不会喊。

他的眼神暗淡，嘴巴有干涸许久的血迹，显然经常被打。单薄的衣衫碎裂，像是脆弱的小兽。

他眼眶凝着水雾，就这样突然看向纪纨。

系统也有些不忍心了，道：“宿主，救吧，我免费给你开一次晕眩技能。原价1%扶贫进度的。”

她也不是贪这点进度……

纪纨冲过去，系统技能打开，酒鬼被晕眩，纪纨趁机一把推开了晃晃悠悠的酒鬼，拉起地上受难的男子就跑。她纪纨一向摆烂佛系，今天竟然也有如此疯狂的一天。

酒醉的大汉被电的浑身抽搐，但是还是一把拉住了纪纨的裤脚，怒目看向她。

纪纨抖了抖，使出浑身的劲用力踹了过去，这才把酒鬼踹倒。

她带着陌生的男子一路奔跑，穿过了长安街，直到走到了接近皇城的安阳街附近才停下。

她喘着粗气，抬头看这个刚刚救下的男子。此时的他也剧烈喘息着，甚至比纪纨还要严重，长久不运动，营养不良，让他和正常的男子完全不同。

纪纨细细打量他的脸，他漂亮的桃花眼眼睫微湿，鼻如远山，薄唇微落，皮肤苍白到透明，沾了脏污也丝毫不影响他的美。冷风吹过他发皱损坏的衣服，让人能窥探到一丝雪白的隐秘。

这样长相的男子，怪不得会引起那个大汉的兴趣。

虽然人现在看起来不太聪明。

“好了，他应该不会追来了。你可以回去了，以后出来就小心点，那种地方不要去。”纪纨松开了他的手，裹紧了自己的夹袄，看了眼周围，找到了自己熟悉的街道，就往回走。她得回家了，要不家里又要三英战吕布了……

“宿主，您并没有完成扶贫……”系统忍不住说道。

“我帮助了他，不算吗？”纪纨反问它。

“不算，不给钱或者没有实质性改善他的生活的，都不算。”系统机械地回道。

“行吧。就当我善心爆发吧。”纪纨叹了口气，她不是不愿意掏钱，是确实没有钱。

男子没有说话也没有追逐她，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纪纨离开。

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被握住的手。

纪纨急匆匆地收拾完担子，赶回家。橘红色的晚霞泛滥到天边，推门进去，原主母亲已经坐在桌边，往门口来回地张望。

纪纨觉得能给她配字：“饭饭，饿饿。”

“纪纨，我早说过了，不要在外面偷懒。家里等你做饭等了许久，你两个侄子都吵着饿了。”见到纪纨回来，她将里间屋子里的两个孙子和自己的儿媳妇叫了出来。

纪纨把担子放下，扑哧一笑，对这一家人的耐心已经到了尽头。“饿了，那位手脚双全的大嫂不会做饭？还是就她娇贵，十指不沾阳春水啊？”

“你说什么话呢？照顾好你嫂子是你的本分。你忘了我以前怎么教你的了？怎么以前都做的好好的，现在一天比一天不听话。”女人自己给自己顺了顺气，埋怨道。

好家伙，合着原主就是个被PUA透了的大冤种呗？她纪纨可干不来这事。“我都忘了，以后饭让大嫂做吧，她不做，以后我们大家就喝西北风。”

那个花枝招展的大嫂从里间走了出来，听到这话可受不了了，连忙拉着纪纨哭闹起来：“说什么呢，纪纨。我嫁到你们家，就是给你们干活来了吗？我那死鬼丈夫啊，你走了，真是苦了我和两个宝了啊！”

两个侄子看到自家母亲的眼色，像是预演好一般，嚎啕大哭了起来。

纪纨把她推开，“这些日子我待你们哪里算不好？苦？你们哪里吃了？”她从怀中摸出一吊钱，接着道：“哦，我忘了说了，以后我摆摊赚的钱，咱们家平分。我会留一半给家里家用。别的就没有了。”

原主母亲和大嫂自然不同意，那个咳的像是肺要咳出来了的母亲，扬起巴掌声称要给纪纨点教训。纪纨按住那只颤颤巍巍的巴掌，直接把她按回了床上，头疼地道：“能不能消停点。”

另一个还假哭着，纪纨就由着她接着哭，给她抛过去半吊钱，说：“今天就这些，多的没有。你可以去做饭了，你两个宝不是饿了吗？你不怕他们饿死？”又对着原主母亲道：“你也别哭了，哭死了，还得办丧礼，真的没钱办。”

女人气的“你……你……你”了半天，最后骂了句“不孝女”，头一歪，气昏了过去。

纪纨连忙去探了探她的气，还好，还活着。系统适时地“滴”一声，“宿主，您把扶贫对象气晕了，按理说要扣1%进度……”

纪纨怒目。

系统看了眼再次哭嚷的原主大嫂，突然改口道：“算了，这家人太可恶了，不扣了。扶贫进度依旧完成2%……请宿主再接再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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