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绝之下

可以背负一座城市的空明云母在木星的大气海里自在遨游，垂下数十公里长的气生根的遮天巨榕肆意生长在金星的高天，扎根四大洋的钢筋铁骨的龙王将环球气候牢牢把控在文明手心，人类的足迹踩上月球走过萤惑经行泰坦跨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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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里没什么星星。积年的战争用硝烟把天空涂满了铁灰色。

昏沉的云遮蔽了整个天空。昏暗笼罩下，被炮火毁灭的建筑显出狰狞的轮廓。

空气里弥漫着燥热和硝烟的味道。

裹着一身厚重石棉织物的林登格尔小心的穿过建筑废墟，在同伴的接应下回到了废弃的下水道里。

下水道里的温度比地表低得多，连同伴递过来的水囊都是冰凉的。解开面罩，拿水囊冰了一下发烫的脸颊，被闷出一身汗的林登格尔顿觉清爽了不少。

在接近四十度的夜晚里穿着厚厚的石棉织物行动不是多么安逸的事情，但这样的气温却是他们行动时天然的掩护。

在林登格尔往嘴里灌水的光景里，有人拿着被黑纱捂了一层的手电筒，弓着身子来到了林登格尔身边。

“他们扎营了。”林登格尔放下水囊，和来人说话。

“位置合适吗？”来人把手电筒往下扣在地面上，一张粗犷的脸被左近冷焰火的幽光照出棱角。

“很有机会。”林登格尔把重新拧紧的水囊交还给同伴，对着来人点了点头。

“那就今夜动手吧。”来人又提起手电筒，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时间拖得越久，我们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安排人手去探索和清理行进路线。”

“维克多，”林登格尔叫住了他，“等下叫上巴福图鲁，我们到三号集水池那里分配一下战斗任务，梳理一下行动细节。”

“好。”维克多应了一声。只是几秒钟，那暗淡的手电光芒就消失在了某个拐角。旁边的同伴递过来一根拆开包装的能量棒，林登格尔把这只有合成淀粉寡淡味道的东西叼在嘴里，扭头去看那个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同伴。

那是个瘦小的孩子，看上去只有一米三左右的个子，站在这排污管道里，甚至都不用弯腰。

林登格尔停下了咀嚼。

他看着那个孩子，只觉得嘴里寡淡的能量棒泛起了苦味。过了好几秒，他才伸出手，揉了揉这孩子乱糟糟的头发，“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进队伍的？”

“……我叫巴尔吉克。”那孩子有些局促的站在他面前，声音里满是忐忑不安，“我爸爸死了，我接替他进来的。”

“……你父亲叫什么？”林登格尔撩开他乱糟糟的刘海，借着冷焰火暗淡的光试图从他稚嫩的脸上找到熟悉的轮廓。但那光太暗淡了，他只能看清那孩子忐忑不安的眼睛。

“波吉尔，”巴尔吉克的声音有些颤抖。也许是察觉到了这一点，这孩子吸了一口气，用力的站直了身体，坚定的看着林登格尔，“波吉尔.耶鲁夫维奇，一个大同主义战士。”

当他站直了身体，目光坚定的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林登格尔终于把他和记忆里某个沉默寡言的影子重叠了起来。

他顿时有些恍惚。算起来，那个人永远离开他们的队伍已经有四年了……连他的孩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欢迎你……我的同行者，大同主义战士，巴尔吉克。”林登格尔收回悬在巴尔吉克耳边的手掌，向这个小战士行了个军礼。只是他无法在这排污管道里直起身体，这军礼远没有那小战士行得标准。

……

“东侧走不通，那边的排污管道有大面积的坍塌。”干涸的集水池里，林登格尔就着扯着黑纱的手电筒的光，看着维克多在满是折痕的下水管道线路图复印件上拿铅笔涂抹，“西侧的状况要好一点，但坍塌的地方也不少，我们探出来的道路，只能支持小股部队渗透。”

“那就由我们来。”蹲在维克多另一边，满脸络腮胡子的矮个子男人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这么说到，“把炸药和强电磁干扰装置给我们，失乐园会废了他们的钢铁巨兽和通讯手段。”

“好。”林登格尔点了点头，应下了巴福图鲁的话。他们和失乐园共同作战的次数不少，很清楚这些人的性格和能力，“等下我就把强电磁紊乱装置交付给你们。”

“我们的人会帮忙把炸药运送到十六号管道入口那一边。”维克多拿铅笔在复印地图上画了个圈，在这个没有管道分布的地方点了一点，“另外，我们的侦查员在这里发现了一个满是沼气的地下空间，距离那些渣滓扎营的位置，不到五十米。”

“沼气？”林登格尔和巴福图鲁同时抬起头来，看向了维克多。维克多低着眉眼，沉默了两秒钟，才用平静的声音陈述到，“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利用起来吧。”林登格尔吐了口气，把目光从维克多转向了巴福图鲁，“如果能办到的话，尽量让那些枉死的同胞的尸骸保持完整。”

巴福图鲁沉默的和林登格尔对视。好一会儿，他才移开视线，拿这样一句话作为回应，“一切以杀伤敌人为最优先。”

“……好。”林登格尔应了一声，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集水池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固，三个人暂时都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在这寂静的空气里，林登格尔游离的目光落到面前的地图上。最顶上的那一排文字边缘很有些模糊，就像由它所命名的这座城市如今的模样，看上去了无生机。

安森坦布尔。

这座二十年前九州以半援助形式帮忙建立起来的城市，曾是巴格尔沙漠上的明珠。如今，旧日的繁华被炮火摧残成了毫无生机的废墟，反而是这些曾被广泛诟病的下水道网，在肆虐的炮火下发挥出了无可替代的作用。

也许那些来自九州的设计师从一开始就有拿这些下水道做防空设施的意图吧？不然，为什么要在一座沙漠里的城市下建起主水道两米高的下水网络呢？难不成有一天，安森坦布尔会迎来史无前例的大雨吗？

只是，再坚固的防空设施，也抵挡不了死亡借着饥饿和窒息挥舞过来的屠刀。那些侥幸在连绵数十天的空袭里活下来的同胞们，最后还是没能逃脱裹满绝望的死亡。

他们的痛苦腐烂在见不到阳光的地方，哀嚎再凄厉也无人听闻。而恶人的罪行展露在和煦的阳光下，披着光鲜亮丽的外衣。

“失乐园会用那些利维坦人的性命来祭奠他们。”巴福图鲁的声音响了起来，“复仇者不会漏掉任何一笔血仇。”

“巴比伦也是一样。”林登格尔看着地图上的那个名字，平静而又坚定的给出回应。

“香格里拉……”然后是有些迟疑的维克多，“香格里拉只能提供支持。”

在巴福图鲁不加掩饰的嗤笑声里，林登格尔认真的看着维克多，“这已经足够了。”

这就已经足够了。

斗争和复仇不是香格里拉该做的事情。他们庇护着这片土地上还留下来的大多数人，是他们共同的国残留下来的身躯。

维持稳定才是他们的职责。而斗争属于巴比伦，复仇属于失乐园。

他们各司其职，各自在各自负责的方面竭尽全力。

通常情况下，他们不会产生交集。只有在某些需要集中力量才能解决的危机爆发的时候才会进行合作。

就比如现在。

“以后的事情留待以后去做，眼下的事情要是做不好，我们恐怕就没有以后了。”巴福图鲁拿屈起的指节叩了叩铺在地上的地图，“这次行动如果失败，让那些渣滓真的把那东西做出来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会万劫不复。”

“把那些沼气利用起来，爆炸的威力应该会得到不小的提升。”林登格尔收拾好心情，重新投入战斗部署，“但爆炸的范围会变得不再可控，恐怕会影响强电磁干扰装置的作用进程。”

“我们携带有少量的‘息壤’，足够为它们构筑起防御工事。”维克多看了一眼满脸络腮胡子的巴福图鲁，“只不过，它们原本是要用来给先锋队自己构筑防御工事的。”

“这点儿问题，我们自己会解决的。”巴福图鲁又点了点地图，拿过维克多手上的铅笔，在地图上圈出了三个地方，“你们准备在哪里构筑火力阵地？又准备从哪里发起冲锋？”

林登格尔看着他圈出来的三个地方，把自己记下来的地表地形和手上的下水道分布图结合起来一看，赫然发现，他已经把最适合的战略位置都给圈了出来。自觉在战争方面不如对方的林登格尔当即让出了主导权，“你的建议呢？”

“如果是我的话，会选择这里作为火力阵地。”巴福图鲁当仁不让，拿铅笔在地图上用力点了两下，“至于发起冲锋，进入短视距交战的地点，我会放在这里。”

看着一左一右偏差角度很大的两个地点，林登格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距离战场直线距离更远的那个地方选为冲锋阵地。”

“因为发起冲锋的是你们的人，但发起这次行动的只能是失乐园。”巴福图鲁抬起头来，看着林登格尔，“这次袭击，是失乐园对两年前塔图村血案的报复！”

“失乐园的复仇者们都是行尸走肉。我们不畏惧死亡，对伤痛趋之若鹜。我们的战斗风格，你们学不来。”

林登格尔闭上了眼睛，他听明白了巴福图鲁想要表达的东西。

从军事上来讲，巴福图鲁的布置并不合理。但他们要考虑的并不只有军事方面的因素。因为能够把他们这些年的努力摧毁掉的，并不只有眼前这群利维坦人正在制造的东西。

他们的目光不能只着眼于眼前的危险与牺牲，还要往更远的地方看。而看得越远，他们所能做的选择就越少，所要付出的牺牲就越多。

“他们就十个人，”维克多在一旁说话，“只有十个人。”

“但他们有热感雷达，有短途导弹，有钢铁巨兽，有卫星支援，有单兵外骨骼，有战斗辅助AI，有偏导护盾，有生物电紊乱场……”巴福图鲁豁的扭头，直勾勾的盯住了他，急促的话语像是子弹，直让维克多面色苍白，“而我们有什么？”

他的诘问没有得到答案。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们可以给出的答案在武装到牙齿的敌人面前显得多么单薄。

“我们在暗，他们在明。这是我们唯一拥有的优势。”沉重的寂静持续了十几秒钟，才被巴福图鲁自己打破。他把视线移开，放过僵硬的维克多，落回在地图上代表着敌人的那个叉上。

“利用这个优势，我们的人买走了他们的无人机，买走了他们八成的备用弹药，把他们引进了对我们最有利的预设战场，准备好了可以干扰通讯的强电磁紊乱装置，运输过来可以掀翻钢铁巨兽的大量爆炸物。”

“是的，我们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足了针对性的准备。”

“但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只有一次夺取胜利的机会。而敌人可以借以翻盘的机会，比比皆是。”林登格尔闭着眼睛，回想着巴福图鲁先前数出来的那些东西。最危险的钢铁巨兽和卫星支援，必须要在第一时间瘫痪掉。

失乐园接下了这个最关键的任务。他们有完成好任务的信心，也不避讳任务失败的可能。

“我们的计划很美好，但计划和现实往往会有很大的落差。我们要提前做好为这些落差兜底的准备。”巴福图鲁又看向了维克多，这一次，他的神色平淡了很多，连语气都柔和了一些，“所以，维克多。在爆炸发生两分钟后，你要让我们的火力阵地动起来，用炮火把我们和他们一同覆盖。”

“失乐园的牺牲，和所有人的牺牲……”他注视着维克多，脸色和语气一样郑重，把杀死自己的刀子递到了对方的手中，“孰轻孰重，维克多，我的同行者，我想你能明白。”

“我明白。”维克多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直起身子，对着巴福图鲁行了一个军礼，“我不会有任何迟疑。”

维克多最先离开。

香格里拉的战斗任务已经分配完毕。虽然他们能够调动的人手最多，但无论是曾经历过的战争烈度，还是常年作为后勤保障的定位，都注定他们只能在这场战斗里以预备队的形式存在。

而战斗意志和失乐园不相上下，只是战斗风格大相径庭的巴比伦，才是失乐园在短视距战场上的战友。

他们要一起拿血肉之躯，从钢铁恶兽嘴里夺来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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