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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池-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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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在淮西征战四年的陆小将军就要回来了？”
“淮西之乱不是半年前就平定了吗？怎么如今才回长安？”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半年前陆小将军出其不意，夜袭敌军，但不幸身负重伤，不宜长途跋涉，圣上特意恩准小将军养好伤再回京，陆老将军先行回京复命，可见圣上是有多重视将军。”
“那是自然，陆家不仅世代忠良，陆小将军这次又立下奇功....”
长安城酒肆内众人议论纷纷。
忽听朱雀大街上人声鼎沸，喧闹不止，众人齐齐望去，正是陆小将军，班师回朝的队伍浩浩荡荡，只见陆羽晨披甲戴盔，英姿飒爽，威风凛凛，无数含春少女为之倾倒。
静坐在酒肆二楼雅阁的李瑾沉默的注视着一切，目光紧随陆羽晨的身影，他...真的......回来了。
陆羽晨春风得意，享受着众人的欢呼与追捧，抬头迎上了李瑾的目光，遥遥相望，阳光有些许刺眼，他不自觉的眯起眼睛，李瑾一袭白衣，眉眼如画，不禁让人多看一眼，楼上的这个人是？他在自己脑海中搜索许久，陆羽晨未出征前曾担任左金吾卫中侍郎，而李瑾担任右金吾卫中侍郎。哦...李瑾，陆羽晨仿若恍然大悟，“李兄”，他咧嘴一笑，坦坦荡荡......
众人疑惑，顺着陆羽晨的视线望去，又是一片喧嚣，众人惊呼，右相家的小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小公子莫不是来迎接陆小将军的？瞎说，长安城内谁不知道李小公子与陆小将军不睦？...
陆羽晨的眼眸没有丝毫波动，如同走在路上碰巧遇见了曾经的同僚，于是礼貌性招呼一下，瞧李瑾没有回应，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前行，但不知为何，他又不自觉的频频回首望向二楼的那袭白影。
李瑾面无表情，仿佛有一股寒意从胸腔涌出，由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难道真如太子所言，他忘了？......
月色皎皎，月华如霜，长安城东南角的芙蓉园内，微风轻拂，杨柳细细作响，曲江池水波浩渺，泛着隐隐余光，陆羽晨俯身将一只河灯置于水中，眼眸深沉，神情哀默。
一缕琴声袅袅入耳，调子幽怨寂寥，似相思，似哀似怨恨。
陆羽晨屏气凝神，如此曲调倒是有几分合乎他当下的心境，半年前，因战线太长，粮草不继 ，军队陷入困境，他谋划了一场夜袭，刺杀敌军将领岑文义，这是成功收复淮西的关键。他依稀记得敌军犹如事先知晓，将他们重重包围，跟随他突袭的千余名精锐将士视死如归，以命相搏，斩杀敌军万余人。待援军赶到，战况惨烈，千余名将士无一生还，敌军将领岑文义身首异处，援军在横尸遍野中搜寻一天一夜，最终找到了陆羽晨的副将金秋的尸体，以及奄奄一息的陆羽晨，军医连连摇头，九死一生，但他凭借顽强意志活了下来...却也因伤及脑部导致记忆模糊甚至缺失...陆羽晨缓了缓神，循着琴声而去。
逍遥芙蓉池，翩翩戏轻舟，曲江池畔的画坊船之上，白衣青年低眉垂眸，温柔似水，如葱玉指拨弄着身前的古琴，墨色长发随风微动，轻落在青年下颌、唇沿，轻衫薄衣，玉体若隐若现......
陆羽晨从未否认过李瑾的俊美，甚至曾一直觉得此人乃妖孽之辈，惯会迷惑人心，不然为何金秋一直对其称赞不已，甚至还生出非分之想...顿时脑海中涌现出金秋说过的...关于李瑾的...难以启齿的......污言秽语...陆羽晨只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他紧忙双手捂住眼睛，他暗自告诫，清醒，保持清醒，欲转身离去。
琴声戛然而止，“小将军，这就要走了吗？”李瑾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此时却多了一分哀怨与三分妖冶之意。
陆羽晨身体一征，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无意打扰，哈哈...你继续......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儿，就不打扰李兄雅兴了。”说着便要抬脚离去。
“小将军，怎么见我跟见鬼一样？”
陆羽晨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暗想可不是见鬼吗？不然他怎么会有如此荒唐念头，该死，他一定是在军营待的时间太久，这才使得他心生杂念...那人还是李瑾...他的同僚，他暗骂数声无耻，他是不是应该去平康坊逛逛青楼妓院？那里的歌姬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无所不能......
陆羽晨心中暗暗下着决心，出征前，他已是舞象之年，虽逛及青楼雅妓被视为风流韵事，乃稀疏平常之事，但他却不以为然，从未踏入烟花柳巷，出征之后就更不可能了。
陆羽晨清咳一声，些许心虚的说道：“怎么会呢？”。
“是吗？小将军凯旋而归，不知我是否有幸与你共饮一杯？”李瑾嘴角微微勾起。
“改...改日吧，我确实还有事儿。”陆羽晨只想赶紧离开，只觉这李瑾竟跟他记忆中的人不太一样，但说不出所以然......
“当年你我共事多年，如今小将军得胜归来，看来是我不配了。”李瑾眼眸渐深，语气也不似之前温和。
陆羽晨踌躇着，还未开口，又听见李瑾说道：“你走吧。”
陆羽晨顿了顿，欲言又止，抬脚转身离去。
李瑾走出船坊，一袭薄衣随风轻舞，淡淡银光下，他的瞳眸紧缩，从未有过的挫败与失落之感将他包围，暗叹原来他也有以色侍人的一天，不禁苦笑。
淮西之战，异常惨烈，他只能从大哥与太子处得知战况，得知陆羽晨的消息，四年来，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如今的胜利，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寸山河一寸血，他倒酒入杯。
“这第一杯酒，敬为国捐躯的无数烈士，以告慰在天之灵。”一杯薄酒敬英雄，他将酒洒了出去。
“这第二杯酒，敬英勇无畏、凯旋而归的数十万将士。”
“这第三杯酒，敬...你...平安归来。”李瑾一饮而尽，烈酒入喉，他眼中泛起涟漪。回来就好，平安就好。
......
凉轩待月生，暗里莹飞出，低回不称意，蛙鸣乱清瑟。一阵脚步声传来，李瑾蓦的回首。
“李兄，可还有酒？”陆羽晨去而复返。
李瑾有些不知所措，脸上笑意若有若无，道:“陆兄，不是有事要忙吗？”。
陆羽晨故作沉思道：“仔细想来，也不急于一时。”。陆羽晨也不明白他为何要去而复返，他为何心生亲近之意，许是听出李瑾言语中的失落之意。
许是炎炎夏日，清风一扫闷热之意，令他复得清明，他自诩洒脱之人，又怎会沉沦温柔之乡。
许是他虽与李瑾交情不深，还常因为处理公事的观念不同而争吵不已，但曾同僚多年，今日李瑾又主动示好，如若拒绝，岂非显的他小肚鸡肠。
他爽朗一笑，道：“良辰美景不可负。”。他踱步到李瑾身侧，顺手接过李瑾手中的酒杯，烈酒入喉，连连称赞好酒，似是仍不痛快，又连饮两杯，继而微蹙眉道：“你怎么不喝了？”。
“我...我酒量不好。”
“哦，对，你酒量确实不好，三杯倒，哈哈哈...”陆羽晨边笑边说，还带着一丝怨气。
二人初任中郎将时，金吾卫大将军宴请诸将，起初李瑾一直推脱，但盛情难却，他只好赴会。宴席之上李瑾被多方劝酒，不得已饮了两杯，谁料陆羽晨不知何时坐在了他身侧，一眼瞪走劝酒之人，陆羽晨上下打量着他，嘲笑他酒量真差，他一时气愤，不服，便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陆羽晨还未来不及有所反应，酒已如肚，继而眼眸失神，晕倒在陆羽晨怀里。
陆羽晨一脸震惊，他本意是阻拦劝酒之人，他看不惯劝酒者阿谀奉承、威逼利诱的嘴脸；他看不惯李瑾的左右逢源，强颜欢笑。如今却弄巧成拙，心里暗想真是麻烦。
“你还记得？”李瑾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当然记得，我好意送你回家，你不仅吐我一身，还埋怨我为何逼你饮酒。”陆羽晨抱怨道，若是早知李瑾酒量不好，是断不会让李瑾饮酒的。
李瑾不禁苦笑，这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陆羽晨哈哈大笑，说他大人大量，早已不同李瑾计较。
对于陆羽晨而言这些记忆都是多年前的事情，回忆起来虽历历在目，但感觉已经久远，自是可以说的风轻云淡；而对于李瑾而言，他们间的回忆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着他，似是昨天重现，又化作炊烟，飘渺散去，周而复始，如同是在讥笑李瑾，得到了终将又会失去。
“那你还记得我们以前也曾在这画坊中饮酒吗？”李瑾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询问。
陆羽晨有些疑惑的看着李瑾，有些头痛，不禁蹙眉，沉默片刻，开口道：“有吗？很多事我已经记不清了”。他忘了。
微风轻拂，李瑾却如坠冰窟，他不自觉的紧了紧衣衫，勉强挤出些笑意，道：“不必多想，许是我记错了”。
陆羽晨每逢试图回忆模糊的记忆画面，便只觉头痛欲裂，太医告诫他不可强迫，以免适得其反。随着伤情的慢慢好转，他开始觉得哪些丢失的记忆无关紧要，近几年，他多处于腥风血雨之中，记不记得清楚又有何妨，至于京师岁月，父母俱在，国泰民安，其他亦无甚好奇，所以不再刻意忆起什么，开始随遇而安。
陆羽晨忽然俯身凑近李瑾，尺寸距离，直至眸中仅容得下眼前一人，愣愣的看着李瑾，李瑾抬眼对上他的目光，顿时心跳如鼓，未出征前，陆羽晨也是这般注视着他，只是如今陆羽晨的眼中不再含情而已。
“你是不是冷？怎么眼眸都在颤抖？”陆羽晨一边说着一边转头拿起身侧披风，为李瑾披上系好。
陆羽晨则暗嘲文人小公子就是身娇体弱，哪像行军之人身强体壮。
李瑾自始至终一动不动，似是贪婪的享受着来自陆羽晨仅存的关心与照顾。
陆羽晨出征前一个月，曲江池画舫上，他一手拦着李瑾腰肢，一手握着李瑾想要挣扎的皓腕，他的眼神深情脉脉，温柔至极，又是那般炽热，令人欲罢不能，他的唇轻轻的落在李瑾的发间、额前...继而，他踌躇着，小心翼翼的，紧了紧拦着腰肢的手臂，似怕眼前之人会消失一般，抚上李瑾的脸，指腹划过李瑾唇，他的嘴张了又张，声音微微发哑，道：“瑾儿，我喜欢你”又停顿了许久，“真的喜欢你”...“好喜欢你”他的声音似乎是在颤抖......
怀中的李瑾心头一震，抬眸怔怔的看着陆羽晨，他的身体微僵，陆羽晨轻吻让他心乱如麻，陆羽晨的声音让一股酥软之感攀爬而上，眼前之人亦是自己的心上之人，李瑾曾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心生妄念。
一则士家子弟之中虽有不少或豢养娈童，或喜好男风之流，但他家教森严，父亲为人刚正不阿，遵规循矩，对他寄予厚望，常教导他要以大哥顾逸之为榜样，是绝不许他如此荒唐、逾规越矩...
二则，在李瑾心中，陆羽晨是如此耀眼，意气风发，洒脱随性，是断断不会喜欢他这样的人。李瑾天性无拘无束，但父亲却觉得他顽劣不堪，责罚不断，令母亲担心不已，为了不让母亲担忧，他开始学着隐藏起真实的自己，扮作乖巧懂事，一切顺着父亲的心意，然而时间越久，他渐渐开始失去自我，他开始厌恶虚假的自己，他似乎对一切都无法发自内心的感兴趣，他谨遵父命，浑浑噩噩，不知今夕几何，直至遇见了陆羽晨，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活出想象中的自己，他一步步接近，一步步沦陷，直至情不自已，无法自拔......但他深知自己寡淡如趣，无滋无味，又无一技之长，定入不了陆羽晨的眼。
所以他始终与陆羽晨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一度压抑着自己日益膨胀的情绪，不想示人，不敢示人，不能示人，一旦暴露，他的父亲会对他失望之极，陆羽晨定然也会对他鄙视不已，思至此，已让他近乎窒息，他深陷泥潭，却无法自救，每一次挣扎都令自己愈陷愈深，愈陷愈深......而如今，面对朝思暮想之人，他的心中满是疑惑，一团迷云，“怎么会？怎么会...”，他一遍一遍的问着自己，从疑问到质问，陆羽晨怎么会喜欢这样的自己，他凭着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挣脱陆羽晨的怀抱，眼神闪躲，艰难的转身离去...
当年陆羽晨的心情便如李瑾今日一般吗？，李瑾不敢去想，以为被他拒绝的陆羽晨是何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