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之士-免费试读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每日稳定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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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还未消,太阳不见完全,天地尚是朦胧,玄色一片的景象。
在如此的时候,一众瘦汉子踏着田梗,扛着锄头就赶早去了。
有的是为多吃几口饱饭,或存有了余钱再去算算自个后半生的命途如何;有的则因难受父母的催促,稍显了不情愿,便要讲番“少壮不努力”的话。
不晓得与谁学的,教书先生么?没教好,倒非说是那般的道理不合了今日的时宜,只是若只缺乏教书的本领,即在将来勤奋,仍有望“平庸”两字,而教了杀人潜逃,强盗者的学生,可就真遭人怀疑,不敢放心了。
多久天不见的赵铁甲,难得出门,但有些惶恐的模样,依他自己说,是无意碰倒了供奉老君爷的香火,怕不保佑了,这才虔诚起来。
尤其在夜里醒的无端莫名,使他冷汗,虽很弯腰的作了揖,但总难心安。
这回听人劝,去郎中铺看看究竟,看到底是犯了忌讳,还是藏着大病。
与他一路的青面汉子,懒散地拖着锄头,看面相,也不是个可以攒德的人儿,不然,怎会与赵铁甲同行呢?
忽地,他拉住赵铁甲,停下脚……前去的下坡,传来有不耐烦的骂。
“今儿可真是好天气呀!”
“怎么讲?”
“不是好天气,能碰着王拐子一家么?”
两人可就齐齐笑了。
王拐子斜着只瞎眼,向上的瞧,大约晓得,那是些嘲弄的声罢!
但将一股怨气移到自家女儿身上,不禁想:“不是她,半点都不争气的话,会教人看不起么?”眼睛便也悄然望过去。
翠儿对上那只眼,是颗人眼,好端端的嵌在肉上,但是全白,仿佛虚无了。她被吓的立住,僵直。
王婆气的更恼,一面拍腿,一面伸手要打。翠儿不通世故,只知要哭,然经不起怕害,竟在裤裙里尿了!
“哎呦!我地老子呀!”王婆大叫一声。
王拐子嫌不住羞耻,拉着两女朝小路偷跑去了。
城中的中央,有颗樟树,因常围坐此地谈天的缘故,四方除了杂草,显得利索。
可想在每日尽有新鲜事可聊,委实也难寻;问青年,他只一味的摇头,或他人,皆是有难说之相。
以至月前的“冶狗论”竟都成了件难得的新闻。
李家兄妹……是蹊跷的厉害,但事已落定,便再不好讲了。
而譬如砍柴翁,打铁匠,没有多出什么离奇的,则更不是多么可聊的事了,毕竟这年头,谁家不挂个白,叫个丧的,才真教人稀罕。
某眼尖者见树上挂有告示,呼人来看;虽人口众多,却识字的少。
赵铁甲挤进去人堆,本想走的“从容”,也很不易。
站定后,他将手负在身后,脸面抬仰着,是想摆场威风,显显实学。
凡如此,万不可明说或直言,否则有“做作”之嫌疑。
一老叟知他是进过学,修过课的,便问:“甲儿,识得么?给大伙读读罢。”
赵铁甲撸高衣袖,又走近几步,以为可以高兴,待看清了,又皱深了眉头。
许是多久不曾动笔墨,令尘灰遮了本可读书的眼了,现在,倒就有了几分生疏的意味。
“令奉县令大人之令……擒拿……”他读的吃力。
刘乡绅的小儿名唤喜男,同在人堆间,冲出来,急急喊道:“念错啦!念错啦!”
赵铁甲怒道:“毛还没齐,你懂了什么?啊!”
喜男可不怕他,跳上高一节的石磨上,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告示说:“哪有‘今’字下面有一捺的呢?”
众人闻之哄笑。
赵铁甲急的脸红,忙道:“笑什么?笑什么!你们就识得了么?!”
像骤然之间来了灵光,他倒也不气恼了,反是咧开笑,对喜男竖起大指,说:“好学问,果然的好学问!那么,请也给大伙读读罢?”
赵铁甲做个抱拳礼,退到一旁,这回走的很从容。
喜男得意地念道:“今奉县令大人之令,擒拿无名氏杂名泥瓶儿之疑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里全不敢相信。
“瓶儿哥怎……怎成疑犯了?”
众人听去开头,中途又止住,这心里着实难痒的很,便催促快读。
喜男的声音不再高昂,变得小心了,需仔细的听,令场面竟有了片刻的“肃静”之感。
告文如下:
“今奉县令大人之令,擒拿无名氏杂名泥瓶儿之疑犯,该犯于城中强盗,毁灭公物,又似与李家兄妹之死有莫大关联,加之外族铁骑来犯境时,竟屈膝下跪以求苟活。诸多罪名锢身,其罪天地不容,律法难赦。现该犯已逃至威风山境界。”
落笔祥元十九年三月二十七日。
在旁除盖有官印外,另附有一无眉无神,面目可憎的少年画像,不知是本相如此,还是刻意为之。
“去威风山了么?”
“狗杂种呀这是!犯了要砍头的罪,他倒心安理得,全不顾了,跑出去要乱讲,拉咱们做垫背!”
“这能答应么?不能答应!”
人群潮动,意志高涨,有挥舞臂膀,高举锄头的,而有心性活跃者提出“去抄了这狗杂种的窝罢!”
待将疑犯泥瓶儿所居茅院之中可用之物搬空后,遂在其床被之下寻到日记一册。
记中笔迹时而潦草,时而工整,或是与写时心气高低相关,但无从追溯,亦不紧要。
又多有涂黑改动之处,大约是于昏天暗灯处所写;页下每每有日月标明,虽不可定夺是否当天所写,但笔墨深浅不一,知绝非一时所成之书。
大抵是要公开的研究,琢磨出他的心思,理清他的脉路,以供后来借鉴,故“杀人日记”被搬上了亲民堂。
是有很长的日子不曾开审,不单有些沉闷的气调,连刻着“明镜高悬”的牌匾都变得不光了,落印下了乌色的灰。
中堂坐着马县令,一身的肥相,满脸的油光,而那双绿豆大的眼,还是不能久看。
左下摆着文台,弄着笔砚,胡师爷穿着一身褒衣,正正的坐着;衣裳虽然宽大,中间却是凹下去的,掩不住那副苦弱的身躯。
两侧各有坐椅,来的是有名乡绅,请的是富贵老爷。
堂外则也挤满了人。
赵铁甲打消了去郎中铺的念头,是想“心疾难医”,即使有药好过了一刻,往后亦有千万个日夜,恐难根治的全,而如在听审中得个救愈之策,也好过每晚再噩梦频出。
“杀人日记”由胡师爷诵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