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虫子

忆少年时的乡俗，一个清贫岁月，却留下了人生最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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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本是百木凋敝的衰败季节，但是，无论是早上或傍晚，你走近乡间路边的草丛去听，这儿却热闹非常，一群秋天的歌者在这里引吭高歌，“唧唧唧”“吱吱吱”……短促或悠扬，低沉或高亢，此起彼伏。这些隐在草丛中的秋天的虫子，身形比较大的就算蝈蝈了，也数它声音最高。蝈蝈的形态像蝗虫，一身青绿的保护色。因为它有动听的叫声，人们常抓了它，当做宠物。把它关在高粱穗的细杆编成的三角形笼子里，给孩子玩。

秋天的虫子中，最招人喜爱的是蛐蛐，它又叫蟋蟀，还有个冷名叫促织。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有一篇《促织》，说在古时候，皇帝喜欢斗蛐蛐，就让百姓抓蛐蛐上贡，有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总是逮不到蛐蛐，他的儿子就化身为蛐蛐，打败了所有对手，又将皇宫搅了个底朝天，很很惩罚了那个昏君。由此看，中国人很早就有逗玩蛐蛐的传统，因此，这虫子颇受喜爱，且身价不菲。似乎多少年没有听到过蛐蛐的叫声了，大约是因为俗事填心，没有心思去关注罢了。小时候，每到深秋，房前院后，这虫子叫得特别响亮。邻居大伯家爷仨都是抓蛐蛐的高手。忙完秋收后，晚上常见他们爷仨打着电筒，满村子转悠。他们手里拿着蛐蛐笼和蛐蛐针，腰里别着一节竹管。蛐蛐笼是用来快速地罩住逃跑的蛐蛐的，蛐蛐针可以掘开蛐蛐洞，还可以用来赶出藏身于墙缝中的蛐蛐。竹管是装蛐蛐用的，开口用棉花团塞堵。蛐蛐是很敏捷的虫子，抓住它是需要技巧的。先凭了叫声，确定它的住置——有经验的人，听叫声就能判断蛐蛐的优劣。然后悄悄地靠近它——蛐蛐的听觉也很灵，走路的动静大了，它会立刻噤声。最后确定那猎物在某块砖石下后，蹲下身，再细听，猛出手，掀开砖石，眼要疾手要快，灯光和蛐蛐笼子几乎同时到，不等它反应过来，就被罩在了笼子里了。蛐蛐这时多会跳在笼子的壁上，收回笼子，将蛐蛐扣在手里，装入竹筒中。藏身于墙缝中的蛐蛐较难捉，需用蛐蛐针儿把它赶出来，在它逃跑中，将其擒获。

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农村的人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吃和穿上了，视逗玩蛐蛐看成小孩子游戏，大人整天忙于抓蛐蛐会招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指责。但大伯一家人却乐此不彼。他们每季抓的蛐蛐都有几十上百罐儿，中堂那条几二头的橱和笨重的大衣柜里都放的满满的。一齐叫起来时，可谓是蛐声震天。八月十五中秋节，会有斗蛐蛐活动。这活动分明场和暗声，明场只争高低，暗场是要押上钱物的。暗场城里的有钱人才玩，大伯常去和场里人玩暗场，赢多输少，时常把过节的物品都赢了来，这时那些指责他的会投来羡慕的眼光。通过斗蛐蛐，大伯家也交了不少城里的体面的朋友，逢年过节，常见一些衣冠楚楚的人来拜访他们。

大伯算是村里的一个能人了，他识文断字，还会医术，做过赤脚医生。春夏时，他常带着我们去山里采花，因此，我也认识了许多草药，什么“地雨”“紫花地丁”。大伯家门临街巷，村民吃饭时总喜欢端着碗聚在他家的屋里，一边吃饭，一边笑谈，他们家人都很好客，从来感觉吵闹或讨饶，反而把这当成一种荣誉。大伯算是村里的一个能人了，他识文断字，还会医术，做过赤脚医生。春夏时，他常带着我们去山里采花，因此，我也认识了许多草药，什么“地雨”“紫花地丁”。大伯家门临街巷，村民吃饭时总喜欢端着碗聚在他家的屋里，一边吃饭，一边笑谈，他们家人都很好客，从来感觉吵闹或讨饶，反而把这当成一种荣誉。

冬天农闲时，晚上无从打发无聊时，村人们就聚在大伯家堂屋昏暗的油灯下，听他读《西游记》，在那个地上丢个报纸碎片都要捡起来如饥似渴的读一读的年代，大伯家能有那么一本书，我实在觉得他们了不起。我记忆最深的就是他频繁地念到这三个字：“行者道”。一屋子的人都在如痴地听着，有站着，坐着，端着碗的，抽着旱烟的。我那时是不大能听明白的，喜欢夹在他们中间凑个热闹。读累了，大伯就会喝几口茶，清一清嗓子，偶尔还会把话题转向我，打问学习之类的事。知道我近视眼，他就教我，盯着一样东西看，每天向后退半米，久了就能所眼练好。今天看来，这是个馊主意，当然那时我也没按他说得做。有时他还会夸我有出息，说如果这个门里要出个人才的话，一定是我。今天看来他预测得也不准。不过是勉强能吃饱了饭，比他们那代人在物质生活上强了些。

那时我最喜欢做得事不是听大伯讲书或跟他去采药，而是每年在秋季里和他家的二位哥哥一起去捉蛐蛐。因为是同门兄弟，他们也乐得带我玩儿。跟在他们后面，我认识了不少虫子，像“三条尾”“棺材头”“油骨碌”。前二个很像蛐蛐儿，只是三条尾有三个尾巴，而蛐蛐只有二个，“棺材头”虽然也是二条尾巴，但它的脑袋是扁平的，像棺材的前脸儿，看了这虫子，我总疑心它是鬼变的，不敢碰触它。“油骨碌”则身体壮硕，腿爪强键，脑袋大而圆，触须和尾巴长而硬。把它抓来只能喂鸡。抓到蛐蛐后，他们时常会把个头小的送给我，因而，我也会养上几罐。把罐头瓶子各茶杯里装上三分之一的湿泥，黄泥的表面级抹平，把蛐蛐放里面，盖上盖儿。它们的食物是西瓜或南瓜籽的仁儿。偶尔在某天不上学的时候，我也会将拿出来和小伙伴们的蛐蛐斗着玩儿，但是输多胜少。被打败了的蛐蛐我是舍不得扔的，依然把它们放回去细心养护。和人一样，它也想胜，只是能力不够，这并不是它的错；它的翅掉了也会伤，腿伤了也会痛，那伤心和痛感与我一样。直到冬天来时，随着气湿持续下降，它们会活动减缓，慢慢的就不能动了，直到死去。我很无奈，因为那时我们也是缺衣少食的，只能眼睁睁地看它们一个个被冻死。大伯家养的蛐蛐也是一样的命运，虽然他们手中还有许多别人曾用重金换不去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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