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道维新

东海郡的小农夫靠着一把斧头砍出来个新世界。风云变幻、波诡云谲，是阴谋算计还是天命巧合？前情因何变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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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平蹲在地上，手里拉着一柄做工不怎么好的锄头，锄头的另一头被一只家犬大小的怪物拉着。那怪物看着像一块长出手脚的碎骨，浑身散发着淡淡的玉色光芒，咬着牙想从朱平手里抢走锄头。

小怪物身子不大，力气可不小，朱平今年十五岁了，竟然拽不过它。那怪物用力把锄头抽走，背着锄头头也不回地朝着山里跑去。朱平被它摔了个屁股蹲，连忙起身，一边追赶，一边大喊“放下我的锄头！”

朱平是个孤儿，十五年前天降大灾，人们举国迁徙来自定居，朱平的父母在他出生不久后就死了，收养朱平的老人也在几年前去世。这柄锄头是朱平从地主家借来的，要是弄丢了可还不起。

朱平住的青鱼村是东海城治下的小村落，锄头、爬犁等农具在整个东海城都算稀缺物资。古怪的是东海城守着全国最大的铁矿，每年产出无数农具，但还是缺农具，罪魁祸首就是抢朱平农具的这些怪物。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的此类怪物从东海城以及附近几座城池中抢夺农具，附近的农户们苦不堪言。

有人说这些怪物抢走农具是为了熔铁制作兵器盔甲，想要以此攻打东海城。但很快就有人出来反驳，理由是他们发现这群骨怪不仅偷盗、抢夺农具，连种子和幼苗也不放过，而且它们也不要其他铁器。

于是，云来国中有了两派，一派认为这群怪物是威胁，要尽快剿灭；一派则认为这群异族不过是向往农耕的可教化的种族，应该拉拢建交。这两派每日都在朝堂、在街头辩论，谁也说服不了谁。

直到五年前国子监的大祭酒领着一群博士和士子，打着“平四夷，宣教化”的旗号攻打骨怪们，却连山门都打不进去。听说这些平日里通天彻地的修士反被一群骨怪打回来，云来国上下震惊，老皇帝派使臣前去赔偿各种农具。没想到骨怪们对这些送上门的一点都不感兴趣，依然从东海城附近抢夺。

朱平追着小骨怪一路狂奔，不知不觉跑进了玉骨国的地盘。云来国盘踞在盆地之中，四周都是高山，玉骨国就建在山上。

朱平边跑边发现，不远处的山坡都被骨怪改造成了田地，远远望去像城里富户门前的台阶，大大小小的骨怪们正埋头忙碌着。他这才发觉自己跑得太深入了。

这时，抢走他锄头的小骨怪口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嘎吱咔嚓！嘎吱咔嚓！”附近的骨怪听见后立马拎着农具朝朱平跑来。

朱平大叫一声“不好！”转头便往回跑，他使出吃奶的力气狂奔，越跑越快，仿佛飞起来一般。不对，朱平低头一看，自己好像真的双脚离地飞起来了，再抬头一看，好吧，原来是被一只巨型骨怪拎了起来。

朱平被骨怪们一路提溜着进了一处山洞，洞内四通八达，有数不清的岔路口通往大大小小的洞窟。一路直行，过了一道白玉做的大门后，忽然豁然开朗。顶上有一处开口，阳光从中落下，洞内四壁画满了壁画，但朱平没有心思欣赏，因为洞中聚集着数百骨怪。

“咔嚓库嚓。”抓住朱平的骨怪大叫一声，洞中聚集的骨怪发出一片奇怪的声音，噼里啪啦的，让朱平一阵头晕。

忽然自前方的帷幔中探出一只骨怪，那只骨怪上下打量了一下朱平便又缩了回去。此时帷幔后传来一阵交谈声：“这只人胆子倒是不小，竟然敢一路追进来。”“大哥，咱们把他烹了吃吧。”“老二，你别吓唬他！再说了，陛下不喜欢我们吃人。老小，你说呢。”“我看他是个农夫，不如把他留在这种地吧。”“万一人家不愿意呢？还是先吃饭再说吧，我看二哥又饿了。”

朱平越听心里越发毛，眼看这兄弟几个就要把自己吃了，差点吓昏过去。这时，帷幔升起，里边是一只乳石做的宝座，宝座上端坐着一组五兄弟。为什么说是一组呢？因为这五只骨怪是一只手掌变化的，每一根指头都生出一颗脑袋，五兄弟实为一体，只是手掌上又生出手脚着实有些怪异。

五兄弟披着一件绣着麒麟纹的宽大锦袍，缓缓站起身来，五顶旒冕摇摇晃晃发出清脆的响声。朱平张着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身影，说不出话来。

“这莽夫不知礼，见了我们也不称呼，还是烹了的好。”那个老二眉头一皱说道。

朱平听了连忙躬身，学着戏文里写的，边拜边说：“凡人朱平，见过陛下。”

老小忽然转头看去：“陛下？陛下来了？”却听见站在最中间的老三开口喝到：“大胆朱平，你敢僭越，我等对陛下忠心耿耿，不曾称帝。”

老大说到：“朱平，不必紧张，我兄弟五个只在此间称王，陛下另有其人，你先起来吧。”

朱平连忙起来，发现左右大大小小的骨怪交头接耳，口里发出古怪的声响，像是在笑话自己，于是害羞地低下了头。

老大继续说：“你放心，我们不吃人，平日里种些粮食、青菜瓜果而已，连肉都不吃。”朱平终于放下心来。一旁的老小缺喊到：“种地！”

老大接着问到：“不知道小哥是否会种地呢？”

朱平有些木楞地点点头，说：“我从小跟着孙爷爷种地，有七八年了。”兄弟五个越看朱平越觉得他面目可亲，直接上前握住他的手说：“没想到您还是贤能之才，多有得罪啊。”又对抓朱平过来的大骨怪说：“你冒犯了贵人，罚你今天不许耕地。”那骨怪一脸沮丧的走了。

老二吩咐骨怪们端来各色果蔬，又有一盏盏果酒。兄弟五个一边请教朱平种地心得，一边给朱平敬酒。朱平平日里不曾喝过酒，五兄弟敬一轮就是五杯，很快就把他灌醉了。

老大牵起朱平的手，带着他看墙上的壁画，边走边说：“我们一族平时就爱种地，不然也不会去你们那借些农具、种子，只是我们实在是不太会干农活，这群小的吃的又多，每年都留不下种子。好在大人您来了，有您留在这教我们种地，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朱平虽然醉了，但还保持着一点清醒，一听他们打算留自己在这教骨怪们种一辈子地，连忙摇头拒绝。老大并不理他，自顾自的说：“你看，这是我们陛下，日后你若是见了陛下，别忘了行礼。”朱平睁大眼睛，朝着他指的地方看去。

壁画中有一俊美男子，身形高大，除了与他并排坐在一起的另一位男子外，周围人都被画得很渺小。这男子身穿龙袍，头戴帝冠，手里举着酒盏，仿佛正在祝酒，一旁的男子竟也穿龙袍、戴帝冠，拾起一颗仙果递给俊美男子，只不过这人面目不清。

一同宴饮的诸人中，男女老少，形貌各异：有人面黑虬髯、瞠目怒眉；有人腰间佩宝剑、身披环佩；有人手持金刚杵、身骑六牙白象；有人周身十二月环绕，美貌清丽；有三人扮做人间帝皇模样……有女子身穿黄衣正从朱平身前走过。

“小兄弟，在这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随我进去，小心一会两位陛下责罚你。”朱平恍恍惚惚间跟着这女子进了大殿，问到：“姐姐，这是哪啊？”

“你叫我姐姐？哈哈哈，小兄弟，你嘴可真甜。今日呀，是天母节，两位陛下在凌霄殿大宴群仙，听娘娘说火龙天君新培育了一种仙果，看在你嘴甜的份上，一会儿姐姐带你尝尝。”

朱平坐在席尾，有一尺大的花仙飞来飞去，端来佳肴和酒水。朱平吃着火龙果，喝着乳白色的酒浆，晕晕乎乎竟手舞足蹈起来。

穿着各色纱衣的仙娥围着朱平起舞，金玉制成的各种乐器不奏而鸣，高低起伏飞在大殿中，坐在上边的女仙抓起身旁的十二颗月亮当作响板，她一旁的男子站起身来，佩戴的玉饰纷纷随着乐声作响。

众宾客皆欢笑，最上边的俊美帝王拊掌，他面前一只装满酒浆的琉璃盏飞到朱平身前。朱平接过酒盏饮下酒浆，正要继续舞蹈，谁知道失手打碎了琉璃盏。

仙娥、宾客们忽然不再歌舞，俊美帝王祭起一把宝钺劈向朱平。宝钺将将要劈开朱平的头时，随着朱平一声呐喊，梦境结束了。

朱平擦着头上的冷汗，发现自己正躺在骨怪洞府的地板上，身边躺着一地醉倒的骨怪。

玉骨王正斜靠在宝座上酣睡，朱平缓缓站起身来，总觉得哪里不舒服。他心里想，眼下骨怪们都醉酒睡得正酣，这正是逃离的好机会，于是踮着脚从一只只骨怪的间隙中朝着洞外走去。

到了洞外，朱平便不再小心翼翼，拔起腿来就往山下跑，沿途的骨怪们，无论种地的还是看门的都醉倒了，没人阻拦他。

路过草盛苗疏的农田时，朱平发现了地主的锄头正被小骨怪紧紧抱着，朱平上前想要抽出锄头，却不小心弄醒了小骨怪。

小骨怪迷迷糊糊醒了，看见朱平要“抢”锄头，张口就要卡啦大叫。朱平怕它吵醒别的骨怪，连忙捂住它的嘴，连着骨怪和锄头一起抱走。

朱平埋头一路狂跑，肩上扛着锄头，小骨怪牢牢抱住锄头不撒手，被朱平颠得噼里啪啦响。

朱平不认识下山的路，于是顺着溪流一路往低处跑，不过溪边树丛茂密看不清楚，朱平便凭借听水声定位。跑着跑着，他听见水声忽然变大了，察觉出不对来。

他立马“刹车”，用尽力气，正好在崖边停下来，再多半步就要掉入面前这座悬崖。朱平心底悬着的石头刚要落下，没想到挂在锄头上的骨怪随着惯性往前飞去，拽着朱平也向前倾，两个倒霉蛋竟然就这样掉下悬崖。

千钧一发之际，朱平伸出手抓住崖边攀附的老藤，另一只手拉着锄头，小骨怪还是牢牢挂在上边。

朱平的心砰砰狂跳，下面的小骨怪一顿乱叫，朱平越听越烦，大喊一声：“你能不能安静点！”接着这股怒气，朱平用力把锄头向悬崖上抛去，小骨怪也跟着飞了上去。

朱平用力过猛，脚尖顶着的小石块被他踩落悬崖。看着下面湍急的河水，他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艰难地荡起来抓住崖边。

抬头看去，小骨怪竟然跑过来拉住朱平的手，用力往上拉，在两个倒霉蛋的努力下，朱平也安全上来了。

小骨怪看朱平没事了，把锄头放在了他手边。朱平看着小骨怪不舍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笑声引来了骨怪，朱平耳边传来一阵卡啦声，然后便看见一队骨怪士兵举着叉子耙子走了过来，其后又有骨怪抬着轿撵。

朱平不由悲伤起来，没想到自己差点死了，也没能逃走。小骨怪有些紧张，抓住朱平的一角盯着轿撵。

玉骨王掀开帷幔，露出五个头来，老大对着朱平说：“大人没受伤吧？真是罪过，您为什么要逃走呢，难道是不想待在我玉骨国吗？我们五兄弟可有哪里招待不周吗？”

老二说到：“不愿意留，那可不行，我听说他们凡人有个典故，叫什么千金买羊蝎子，不如我们就吃了他，留着他的蝎子，那不就有更多人才来投奔我们了吗？”

这话听得朱平冷汗连连，他的腰杆挺的更直，不想让自己露怯，实在不行就跳下去，哪怕摔死也比被吃要好。

老四幽幽说道：“二哥，你真没文化，那叫千金买马骨，什么羊蝎子，你吃过羊蝎子吗？”

“我没吃过，说的好像你吃过一样。再说了，马骨羊蝎子的，有什么区别，不都和我们一样是骨头嘛？”

“我没吃过，好歹我不会乱说。那马骨和羊蝎子虽然都是骨架，但哪里能和我们一样？我们可是……”

老大这时候开口打断他们：“好了，别在大人面前吵嚷，扰了大人清静。”

老五这时候开口说：“学种地！”

老大轻轻点头，说到：“大人既然不愿意留在这，不如从我们中选一人带在身边学艺？我看大人和这小子投缘，不如便将它带在身边吧。”老大说完指着朱平身旁的小骨怪。

朱平看着老大那副恭敬但又不容反驳的表情，只得开口答应：“可以是可以，但，但你们得带我下山回村里去。我还要一把锄头”朱平又想起来什么，接着说：“不对，不是一把，要两把。”

“大人以后别乱跑了，山的那一边有怎样的凶险，谁也说不清楚。”老大坐在轿撵上，慢悠悠地说。山崖下，一只野狐不慎落入水中，顺着水流一路流到山的另一边。

河水流到这里突然失去了方向，漫无目的地在星空中乱飘。茫茫星空中，除了日月和时不时闪烁的群星，还悬浮着大大小小的陆地碎片。这里没有空气，野狐在进入虚空的一瞬间，肌肤炸裂，窒息暴毙。

虚空中，飞来一团黑影，大口一张，将野狐的尸体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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