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绝天地

永嘉之乱后，神州陆沉，衣冠南渡，胡汉南北对抗之势已成。际此乱世，百年未有传人下山的洞绝宫因一起意外事件而被牵扯进这段历史中。魔门中人更将迎来他们恢复昔日光彩的绝好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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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峤打出手势率身后的鲜卑突骑驶离官道，进入西面一片疏林区。

此时正是仲夏时节，最后几缕夕阳终于淹没在群山背后，一钩弯月代之升起。蹄声一下一下砸进原本幽静的树林里，头顶宿鸟惊飞。月色掩映下，林中树根盘错，黑影幢幢，直教匆匆而来的众人心底发慌。

温峤三十出头，出身太原祁县温氏，生得器宇轩昂，风仪秀整。武功又得其姨夫大晋司空刘琨真传，现任司空府左长史，极受重用。跟在他身后的汉人徐风年仅二十三岁，外形高大威猛。虽然年轻，但已身经百战，一身骑射功夫连鲜卑人都佩服不已。去年刘琨兵败逃奔幽州刺史段匹磾时，便是他徐风率一众拓跋鲜卑骑兵舍命护送。今趟出发前他升任司空府右司马，奉刘琨之命率百余段部鲜卑突骑，护送左长史温峤携带拥立晋王司马睿进位皇帝的劝进表南下江东。

有身后百余骑在，徐风自信可以应对任何突发场面。

进入林内，骑队分作三部。十骑在前，十骑押后，其余人马紧跟温峤身后。徐风看见温峤稍减马速，立即策骑跟上，不待发问便直言道：“刚进渤海郡时敌骑便已跟上我们，听蹄声是一个千人骑队，好几次都能追上却只远远吊着，居然一直跟着我们过了黄河。好在前方就是济水，对岸的济北郡已脱离石勒势力范围，如果他们还敢跟来，我有把握全歼他们。”

温峤眉头紧锁道：“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你我此行是极端机密，怎会刚出幽州就被盯上。而且敌军势大，追上来几个冲锋便可把我们冲散，想对付我们正面攻打即可，在旷野上我们必败无疑，为何这般既不打又不退。”

话音未落，众人后方蹄声大作，敌骑终于追了上来。

见事态越发紧迫，徐风沉着道：“从昨晚开始我们已沿官道疾驰了一昼夜，再坚持下去会失去战斗力。现在必须先冲上前面的山坡，占据有利地形，在山坡周围散布哨岗，其余人马依照地形设置数道简易防线，抓紧时间休整。听敌方蹄声，要追上我们还需一炷香时间，完全来得及布置。”

温峤瞥了一眼徐风道：“素闻徐司马擅处危局，如今一见果然有大将之风。领一百二十骑鲜卑突骑疾驰一昼夜，队形依旧丝毫不乱，徐司马带兵之能可见一斑。途中如有情急处，徐司马不必与我商量，果断下令即可。走，上坡！”

众人驰上山坡，徐风连打手势，鲜卑骑士立即各自行动。温峤从容下马，眺望来路敌军踪迹，正好见到东南方滚起浓烟。

徐风此时来到他身旁道：“温大人不用担心，比这更糟糕的情况我也碰上过多回。营帐已经立好，请休息一会吧，有情况我会立即禀报。”

温峤若有所思道：“如果敌人一直没动静，我们是否在此歇息一夜。”

徐风答道：“最多只能休息半夜。我已派侦骑四出查看敌情，安陵渡是此地唯一的渡口，但看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安全。东面济南郡是曹嶷的地盘，曹嶷于我大晋时叛时降，不可信任，往那走形势会更复杂。往西数百里是一大片无人区，散落着大大小小几十个坞堡。我们在此稍作修整，天亮前沿济水全速往西疾驰，只要到达上游廪丘城南的四口渡便可放心渡河，刘司空侄子刘演将军正镇守廪丘城。”

温峤沉思道：“按原计划，我们从安陵渡口渡过济水后将经兖州直奔徐州彭城，从泗水南下淮水，经中渎水道至广陵入江，西上建康。现在情况突变，我们从西面渡济水将不得不深入豫州地界。以结果来推，这支远远吊着我们的骑兵像是想把我们驱赶至某地，而豫州北部正是石勒重兵所在。如果我没料错，安陵渡口周围的船只都已被烧，这正是东南方升起浓烟的原因。”

徐风看着远处侦骑驰上山坡回答道：“先听听情况怎么样。”

鲜卑骑士下马禀报：“敌骑为一千羯胡骑兵，统帅为石勒新收降的猛将赵光。敌军于五里外沿着官道南北向扎营，并未深入林区。所有马都被卸下马鞍，自由吃草，看上去十分放松。安陵渡口已被彻底摧毁，提前准备好的船只都已着火，想要渡河只能另找渡口。”

徐风闻信立即加派人手前去盯死敌军，又派二十骑往西去四口渡提前做好渡河准备。

徐风将一切防务都安排妥当，来到温峤身边不解道：“温大人所料不错，敌军势众，完全可以直接正面冲杀我们，如此驱赶我们到某一地点莫非是要把我们做诱饵？”

温峤领着徐风走进帐篷，示意徐风坐下，笑道：“徐司马脑筋动的很快，敌军动向古怪，这是唯一的答案。黄河与淮河之间有不少结坞堡抗击胡人的地方势力，只是不知道石勒想拿我温峤钓哪条鱼。这支骑兵如此嚣张，料定我们人少不敢还击，徐司马可有把握一举击溃？多几匹马儿，我们也能跑的快点。”

徐风皱眉道：“此行首要任务是护送温大人安全抵达江东，如此主动出击万一折损过多恐怕会不利后续的路程。”

温峤两眼神光奕奕，盯住徐风道：“万一沿济水往西正有另一队人马在等待我们，而敌人的目标则是先包围，再活捉我温峤，到那时徐司马作何应对？”

徐风思索道：“若如温大人所言，敌方在我们一出冀州便可伏兵四起，而不、会一直尾随我们。一旦贸然出击激怒敌方，又是在不熟悉的地界，恐怕于此行任务不利。这几年石勒在张宾和妖僧佛图澄的辅助下变得越来越诡秘莫测，我们如今在幽州的情况也越来越坏了。”

温峤点头道：“徐司马确是思虑周全，但我就是想激一下这帮胡人，否则怎么看穿他们的奸计？现在我们在明，敌方在暗，只能兵行险着逼对方露出点形迹来，我们方能灵活应对。横竖对方现在不想动我们，不趁现在更待何时？”

徐风明显被说动了。他本就是武将，每日与鲜卑武士一起操练，深染其好勇斗狠的性格，若不是此行实在事关重大，他早就与这群吊着尾巴的敌人开战了。听得温峤此言，徐风豪气顿生道：“好！既然温大人下令，那就激他一激。这些天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在我天下兵王幽州突骑面前，他羯胡兵算得老几，也敢这么跟着？”

温峤道：“先别高兴，要击溃赵光这一千骑兵，怎么打当然还看徐司马的本事。另外，必须尽快与晋王方面取得联络，豫州敌我势态犬牙交错，绝不可掉以轻心。”

徐风轻松道：“我率百骑于黎明前一个时辰偷袭他们，留十骑在此与温大人一起。待我得胜归来咱们直奔四口渡，兖州豫州皆有我大晋势力，岂能随石勒任意横行？提前去四口渡布置的十名骑士有五名会立即渡河分头南下报信，另外五人则四散探清渡口周围情况，等待我们前往。”

温峤再无疑虑一拍背上宝剑哈哈一笑道：“徐司马可知我背上这把太虚剑是司空大人亲赐，水平稍微次点也得不到此等荣誉。去年与石勒一战我只能看着一个个战士在身边倒下，要不是需护着司空府家眷，我真想上阵杀个痛快再撤。废话不用多说，分我一半骑兵，照你安排冲杀便是。”

徐风感慨道：“温大人出身世家大族，这一路却与我等同吃同住，弟兄们早就敬佩不已，皆愿为大人效死力。更难得大人头脑冷静一身胆气，我徐风佩服。此仗我有十成十的把握。”

温峤闻言望向帐外无边的夜空，唏嘘道：“自王夷甫身死石勒铁蹄之下，高门大族这一称谓似变成一座大山，时时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如今贼寇猖獗，天子被掳，若我们士族还是尽日清谈便是无可救药了。今晚任务艰巨，你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吧。”

黎明前一个时辰，天上稀稀落落几个星星，月亮早已不知所踪。微风拂过，前方营帐处隐隐有鼾声传来。

温峤与徐风率领百骑，人衔枚马裹蹄潜至预定的攻击位置。远处占据制高点的士兵打出微弱的灯号，示意一切正常。徐风手一挥领先射出火箭，百名鲜卑骑士随后跟上连射。数百支火箭在空中组成一道绚丽的弧线，营帐区立刻陷入火海，周围正在吃草休息的马儿受惊后不住嘶吼发狂引发千余匹马儿一起四散奔逃。羯胡人仓皇从营帐内冲出来，才发现自己没穿铠甲，又忘了拿兵器，只得又冲回帐内，与才奔出的士兵撞个满怀。一瞬间，形势混乱至极点。

徐风率骑由北往南呼啸而过，毫无防备的羯胡军从着火的帐篷中衣不蔽体仓皇跳出，只能充当徐风部队移动的靶子。幽州突骑骑射的功夫自古以来便是冠绝天下，后汉光武帝便是得此以定天下。

眨眼间，徐风奔至羯胡军帅帐前，猛烈的火势映照出赵光大怒的神情。

突遭袭击，赵光立刻冲出帐篷上马，命令羯胡士兵集合，但狂乱的马蹄声盖过了一切声响。赵光暴怒之下连使大刀斩杀数名慌忙逃窜的羯胡士兵，副将慌忙赶到，两人终于收拢数百骑兵。

赵光看准敌人兵少，大喝一声带头往徐风冲杀了过去。

徐风就等赵光冲来，忙勒转马头往外围冲去，鲜卑骑士边退边射，丝毫不乱。眼见赵光快要追上，温峤率五十突骑杀出，把羯胡军拦腰截断。来不及反应下羯胡军瞬间多了几十具尸体。徐风部也回头冲了进来，把羯胡军断成几截。

温峤马不停蹄又杀了回来，直奔赵光所在。四下里树枝燃烧地哔啵作响，浓烟滚滚。上千匹惊马狂奔，蹄声轰鸣，羯胡队伍中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但这一刻赵光直感到天地间只剩下自己和温峤两人，他已被温峤凛冽的真气锁定。

赵光此时冷静下来。他能在乱世中从最底层杀出名堂来，并非是撞了大运，手中钢刀不知饱饮了多少胡汉壮士的献血。

赵光左手策骑朝温峤狂奔过去，右手紧握钢刀，聚集功力缓缓举起。他心里十分清楚，此行抓准时机摧毁安陵渡口，任务就已成功。现在只要把握好分寸，在不杀死温峤的前提下重伤他，便可以反败为胜。据情报，温峤出身世家大族，与他这种整天在刀头上舔血的将军哪可同日而语。想到这里，赵光收回了两成功力，蓄势待发的一刀直砍向温峤面门。

温峤见状立刻向后仰倒，整个上半身平躺在马背上。右手太虚剑挥出，疾斩赵光坐骑的马脚，两人一错而开。

赵光一刀砍空，坐下宝马哀嚎声起，带得他往草地上扑去。温峤左手一拍马背，就这么背对着赵光飞上高空。深得汉姓第一高手刘琨真传的刚柔真气全力运转，在空中一个倒翻加速飞临赵光上方，太虚剑携着破风声当头砍下。

赵光一招失算下只得弃马挥刀格挡，“叮”的一声，这把陪了他十多年的钢刀应声被斩断。赵光眼看着太虚剑余势不衰砍入自己的胸膛，他想再看一眼温峤，看到的却只有无边的黑暗。

温峤运功大喊：“赵光已死！”声音传遍林间。

幽州突骑士气大盛，肆意横冲。羯胡兵再没有像样的抵抗，一时间死的死散的散。晨庚星从远处地平线上升起，树林里又回归了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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