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逐流-免费试读
竟逐之！竟逐之！如鱼跃其渊，难知其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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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载，天子微，裂百国，而后代国兴。一朝天降风与火，天下东南西北中，谁能复君位？
话说，天下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长安城，富春坊，茶摊。
一株老柳树，半面沾满油污的麻布幡，林荫间半遮半掩半间茅屋。
里面三张低矮小桌，挤满了壮年，全都半敞着胸口，空气中满是汗味，油腻得很。
大家都蛮有趣味地看着那位瞎子说书人，仿佛能看出点花来。隆隆夏日，兴趣少了点；因着没有啥好营生，人们也惫懒了点。
树后的小河油油腻腻，满是些看不出来的漂浮物。
三两个茶罐正在岸边，煮的正沸。
……
裴遗就是这个时候到的长安。
从西北中央都护府巨鹿城，历时一个月零三天。
关键是坐骑不给力。
“老马啊老马……”
裴遗仰天叹了口气，换来了身边老马很人性化的一个白眼跟响鼻。
他从马背后的黄色包裹中薅出了一把黄绿色的草料，顺势塞进了老马张开老大的嘴里，自己的嘴里也叼上了一块干巴巴的胡饼，咀嚼了起来。
麦粉掺着别的什么粉，黑乎乎的一个，口感很难说。
“饼子两文一个，热水五文，凉水管饱……”
在茶摊老板略带鄙夷的眼神盯视下，裴遗大大方方地清理完了领口遗落的渣滓，并美美地灌上了慢慢一茶壶的凉水，且恬不知耻地咂了砸嘴。
还行，水平还在。
裴遗满意地给了个点评。
另外，这是连续一个月的实地考察的结果，很值得相信。
茶摊老板敢怒不敢言。
粗粝的双手在干洁的铺面上用力擦了擦，裴遗瞥了一眼，更满意了。
于是相安无事，喝茶听书。
时间悄然过去了半个多时辰。
说书人已经穷究了浑身解数，甚至讲了一段不可考的代国艳史，才在所有人的叫好声中，领了赏钱退下。
裴遗紧了紧腰侧的鱼鳞刀，刀鞘上“裴相公命制之”六个大字熠熠生辉。同样熠熠生辉的，还有对门的“天策府兵司”的烫金招牌。
所谓衙门口，朝南开，无权无势莫进来嘛！
更早一点时候，他将老裴相公交付给自己的公文交给了对面的银甲红缨、身背大枪硬弓的天策府兵后，甚至都没进到那扇钉满了三十二个鍪金铜钉，遍体流云金纹的大门中。
十两白银，劣等草料一包。
这是这趟差事的最终回报。
甚至白银里还有老马的一份草料钱。
老马真的就是老马，一身土黄色结满绺子的毛发，真的很难说得上俊。
嶙峋的骨架看的人真的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看上去仿佛命不久矣。
不过听小裴相公说，老马年轻时候很俊，十里八乡，好多军营的里都有它的姘头……现在老了，只能跟裴遗搭个伙儿，送送公文军信啥的。
当初，管造饭的廖公还曾经想试试能不能给军户们改善一下伙食来着。
“你还得靠老子呢……”
裴遗很不文雅地对着小河里吐了一口浓痰，起身拍了拍老马的头。
他坐在最外面，缰绳就在柳树上，所以方便又顺便地将靴子对着树踢了几脚，震下了几片落叶。
“年纪不大，怎么这般粗鲁？”
裴遗怔了一下，回头间看见了一个庞然大物向他“挪”了过来。
没说错，的确是“挪”。
来人的穿着跟对门的人一模一样。
不一样的是，他的甲胄好像不是很合身，所以圆滚滚的肚子看上去有些滑稽，有些痴肥的脸上，小小的眼睛几乎眯成了缝，汗水如雨。
所以他拿着一方小小的绿色方帕，不停地在全身擦来擦去。
一边挥汗如雨，一边艰难踱步。
身边的四五个下属皆是哭笑不得，不过面上还是尽量绷住，给上司一个面子，也给自己一个面子。
茶摊里的帮闲们很是有眼力，一个“俺老婆叫我回家吃饭”，一个“我老婆要生了”……等等理由不一而足，不多会儿便全都跑了个精光。
六个人，一个找居中位置坐下，其他的全都似有意似无意地围住了这个不大的铺子，堵住了某个人的去路。
“边军？”
“当然……”
“老子让你回答了吗？不尊上官，目无法纪！兄弟们！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一声令下，整个小店顿时刀光大盛，出鞘声连成一片！
不多时便是桌椅顷翻，乒乓作响，间或拳脚相交，又有咒骂呵斥、运气发力之声搅作一团，难分彼此！
…………
“嘭”地一声。
裴遗被重重地扔在了茶摊老板后厨的小床上。
茶摊老板的眉毛挤成了一个“川”字。
“不知死活的小子，好叫你知道，那个胖子是天策府伏波将军第三房小妾的弟弟，也算半个皇亲国戚了，虽然是个作威作福的腌臜……”
手上倒是没停，拿着一个煮了半晌的鸡蛋在他脸上滚个不停：
“嗨，谁让你是边军呢？伏波将军最近仗着妹妹圣眷正浓，盯上了经略将军的位子，大裴相公又是有力人选……”
“嗨嗨，老头子我也算是消息灵通人士了，这几十年的茶摊可不是白开的……”
“说起来，不是看你小子晕过去了，老头子也不敢乱嚼舌根。俺那妹妹，那天去天策府去送菜，四十岁的人了，耳根子倒是一点都不含糊！路过花园，倒是听人说了个七七八八……”
“你这小子，看着不大，脸皮倒是挺厚，硬是在俺这蹭了这么久的茶水喝……”
“想当初，我老头子年轻时，可不也是个军士，那时候咱可是跟着老裴相公打过北漠拜火教的……”
“俺当时也是斥候，见了谁的面都来上一句‘俺是送信滴’，美滴很啊……”
“可惜的是，直到我的膝盖中了一箭……”
于是，
一个喋喋不休，一个昏迷不醒。
一个什么都敢胡天海地地吹，
一个被动又无奈地全盘接收。
有点微妙，有点和谐。
老马的蹄声在门外响了起来，刚刚它很不讲义气地跑开了，虽然当时裴遗很恰好地解了缰绳，又很恰好地在它屁股上给了一巴掌就是了。
“别动老子墙角那半袋茶叶，你这个贪吃的畜生！！！！”
噗噗通通，屋里屋外。
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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