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刁

老刁

作者:一丁三告
  • 分类:都市言情
  • 字数:9 万
  • 状态:连载
  • 更新:2024-03-25

躺在病榻上的绝望病人,弥留之际的走马观花。我的一生是否可以重新谱写,或者只能重新审视自己。作品以两个时间段描绘一个弥留之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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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病榻上的绝望病人,弥留之际的走马观花。我的一生是否可以重新谱写,或者只能重新审视自己。作品以两个时间段描绘一个弥留之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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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

周围悉悉索索的,这“滴滴”声弄得我心烦。

滴——滴——

远处,一个青年模样的人和一白大褂若有所语。我也听不清。

滴——滴——

刚才还依稀觉得身边站着俩人,这一会儿怎么不见了。

突然,那青年模样的人领着“白大褂”过来了,面色还蛮凝重的。时不时抬头瞄一眼,又回到我脸上。嘴唇发紫,面色发白。眼睛充着血。“白大褂”调整了一下夹在我手指上的夹子,也抬头瞧了一会,顿了顿。接着向门外招呼着什么,我没听清。

不一会,门外急匆匆地跑进来两个人。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满脸煞白,嘴里似乎在呼喊着什么,看嘴型应该是同一个词。太阳穴的青筋都暴起了。但是我就是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

我好想抬起一只手,擦一擦她挂在脸上的眼泪。青丝夹杂着白发随意地扎着。眼窝深凹,藏不住的皱纹镌刻在眼角和额头。可是这手似乎并不是很听我的话,纹丝不动。

我勉强回忆起来,她是陪伴我数十载的妻子。

那旁边发愣许久的青年模样的人,就应该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了。两手扶着床沿,不自觉地颤抖着。眼眶里强忍着泪水,故作坚强。这一点倒是像我。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仔细看过儿子的脸了。现在成熟了不少,应该快到而立之年的人了,胡子都蓄气来了。

我这大概是躺在医院里了吧。看他们样子,我状况也不理想了吧。但是我现在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反而觉得自己像是刚刚睡了一个饱觉一般。精神头好着呢。容我想想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哈欠……困意又来了,我再打个盹。

…………

一觉醒来,我好像又不在病房里了。这是怎么回事?

“出来了!出来了!”

这声音似熟非熟。好像听了五十多年了,但又显得有些稚嫩。

一个十多岁模样的姑娘从远处跑了过来,应声的是一个与我儿子差不多年级的人,就是身高差了许多。着装比较简朴,但也给人一种干练的感觉。一口带山东口音的普通话勾起了我的回忆。

这口音,这说话的习惯,虽然面前的人对不上,但是这明显是我父亲在说话呀。

这时,他们凑上去和一个大夫攀谈起来。我慢慢走到窗边,向远处望去,天阴沉沉的,但是大街上时不时会听到零星几声鞭炮声。突然,我在一个非常显眼的位置,注意到有大标语就那么横在那里。

这……这……看着太别扭了。现在不可能还有这类标语宣传。虽然这医院的布置和硬件有些过于复古,但这类标语,已经不允许了。

一张遗落在候诊室的《新闻日报》,解开了我的疑惑:为了加速建设社会主义新上海,嘉定等三县划归本市。期刊日期是1958年2月18日。

1958年2月?这是我出生的月份,难道刚才的年轻人,就是我当时的父亲?我怎么就打个盹的功夫就回到这一天了?

这似乎也是当下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但是我也是绝对不相信“穿越”这种只有电视剧里才会有的事情。

“姐夫,姐这次又生了男小囡,你福气呀。”

父亲身为党员和军人,虽然内心还是有一些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但是因受过一定程度的教育,这方面的私心还是会尽可能地克制。觉悟相对很高。对于我这位“年轻”的阿姨的话,自然也是一笑了之。不能太当回事。

“母子平安就好,我们回去吧。别给人医院大夫添乱。”

“姐夫,那我回去准备点补身子的给我姐带来。”

“不麻烦,我母亲已经备好了,麻烦你明天提过来就是。我一大男人,不能进妇产科病房。”

“好嘞!”

呵呵呵,父亲那时候就是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后来我是听我母亲说过,父亲曾经告诉过她,其实兄妹四个出生的时候,父亲都紧张的不行,生多久,他就在门口坐多久。两手握拳,手心出汗,滴水不进。听到大小平安的消息,才放松下来。原来我这死撑的个性,也是遗传我父亲呀!

家中俩哥哥,从小就老实,这个时候正在家里呆呆地等着吃饭呢,今天是21日,大年初四。按照传统,到了午夜可是要迎财神的。父亲担心了一天了,回去估计又是随便几口饭打发了。那时候外婆和奶奶都是住在一起的。好消息似乎早已传到他们耳朵里了,因为家规摆着,饭桌上不能随意说话。俩老太太囫囵吞地解决了晚饭,凑到内屋里互相叨叨起来。

父亲在1944年因侵略者屠戮,家中仅剩的一头老牛被RB人抢走了,后找到组织,入伍参军。在战争胜利后,于1947年入党。并随解放军一路南下,并参与了解放上海的战争。最后留在了这里。上海便成了他第二家乡。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每年五月都会回老家和乡亲们团聚一段时间。

母亲是上海本地人,虽然年幼时期经历坎坷,但最后还是很幸运地与父亲相识相恋相爱。最后组成了如今这样一个家庭。母亲也是一名光荣的党员,年纪轻轻就在统战部工作了。在我出生后第二年,家里的老四也降生了,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娃。也是全家最疼爱的一个。

我在家排行老三,所以母亲从小就管我叫“阿三头”,当然,生气的时候,会直接叫我“阿三”,因为昏头了。

因为我已经是家里第三个男孩子了,父母亲早已对带孩子驾轻就熟。一转眼功夫,我就被拉扯到了快上学的年纪。

估摸着,大概是开学前的一周左右吧。我记得我在那天认识了一个我一辈子的朋友。

我从小就神采奕奕,每天五点半就爬起来野在外面,我们因为住的社区比较市中心,路上都经常有巡逻班组,所以我们出门玩,父母根本不会像现在的年轻人那样把心悬着。毕竟那时候才六十年代。

那时候我和两个小孩子玩的挺近的,一个和我身形差不多的,是父亲当年解放上海时期一起驻扎在上海的战友的孩子,我们都跟着他母亲喊他“阿毛”。另一个身材就瘦小些,我们戏称他“小鸡”,他父母亲是本地的工人阶级,与我父亲在工作上有往来。

我们因为生活在同一个社区,父母辈又相识,所以经常玩在一起。那天一早我们三个就野在外面。小孩子嘛,那时候娱乐活动本身就匮乏,别说现在孩子的手机、电脑之类了,那时候连电视都是个奢侈品。半导体收音机都不是能轻易接触到的东西。小人书可能是我们在家最大的娱乐活动了。

家里附近有条小河浜,不算很宽,岸边路很窄,齐肩走也只能过去两个。我们常去那边拾些碎瓦片、小石子打水漂玩。

这一天我们过去的时候,看到有三个陌生的身影聚在那边。走近一看,个头都比当时的我高那么一点,应该已经读小学了。住了那么多年,这三个面孔着实有点陌生,当年都是几代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搬家的确是一个比较罕见的事情。这一片的孩子,即使不认识,至少也看到过,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玩的东西都差不多。

我们仨上前还没开口,他们就先开始赶我们了。

“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了,你们到别处去玩。”

这话说得我们猝不及防,虽说这里不是我们家后院,但是也不是他们的。没理由赶我们走呀。

我看身边两个朋友有点懵,就往前迈了一步。

“我们一直在这边玩的,我们隔的远一点就行了。”

对面三个人似乎对我的提议非常不满,我现在都惊讶,当时的我竟然赶站出来挑战三个比自己年龄大的陌生孩子。

“叫你走你就走,加减法都没学的人。”

“谁说我们没学过?”我自然很不服气。

我父母都是受过教育的人,所以我们家四兄妹耳濡目染。我从小就心气比较大,不愿意服输,所以两个哥哥的课本,我都会偷偷拿来看,别说加减法,其实那时候,大哥已经教过我背乘法口诀了。

“倒是你们,也就学过加减法,有什么了不起,乘法口诀学过吗?六七得多少?”

对面三个一下子哑口无言,满脸憋的通红。恼羞成怒,口出脏言。

“给脸不要脸,揍他。”

说罢,三个人就围了上来。阿毛见状撒腿就跑,这个没义气的兔崽子。

我和小鸡被三个人围在中间,本来就瘦小的小鸡,和他们差了将近一个头。

五个人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双拳本已难敌四手,何况我现在是被三个人围着,小鸡虽然胆子不小,但论打架,他就显得累赘了。

与其被人鱼肉,不如先下手为强。

我大喊一声:“啊……!”使劲全身力气把靠近河岸的推了下去。反身跳起来向着另一边的人脸上实实在在地锤了一拳。

挨拳那个捂着脸,嘴里吼着“我弄死你!”就追了上来。

小鸡没跑两步就被揪住了。我本已跑出十多米,但眼看小鸡被他们两个人摁在地上,随手抄起根树枝就折回去。不过树枝实在是没什么威力。打上去就折了。

结果四个人就这么扭打在一团。

跌入河里的那个,估计是吓傻了,本来只没到他腰的河水,愣是让他没了神,好不容易爬上来,都没缓过气,也没加入到混战中,带着一身泥站在老远观望着。

此时的我,已经面朝天被压倒在地上,小鸡抱着头蹲着被另一个人踢着。我们完全处于被动局面。本以为我即将迎来暴风雨般的拳头的时候,坐在我身上的人被另一股力量扯开。

因为我躺倒在地,外加背光,我只看到一个敦实的身影站在那边。听声音也不是很熟悉。不过他力气是真大,一把就把那人甩开,另一只手指着小鸡身边的人。“不许再打了!”

毕竟都是小孩子,被突如其来的力量震住后,都愣神了。

就在大家都以为事情就这么可以收场的时候,从远处飞过来一块石头,硬生生砸在我脑门上。当时感觉就是一阵恶心,手捂着头蹲在了地上。两手感觉湿湿黏黏的,摊开一看,是血!止不住地往下淌。

当年我真是大脑一片空白,以为自己要死了,毕竟第一次发现自己流那么多血。

再后来就发现在家里了。头顶包着纱布。沾染鲜血的衣服就扔在一边,母亲在头疼这血渍怎么办。父亲则在一边怒发冲冠地看着我。两个哥哥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当年真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家的,这次闪回到当年,真就解开了我不少谜团。

当时我蹲在地上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血往下淌,对面三个孩子发现闯祸了,作鸟兽散。胖墩过来发现我头在流血,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帮我拼命压着伤口,一边让小鸡不要慌,我们父母马上就到了。

原来阿毛逃跑后,直接回去喊了家大人过来,胖墩正好跟着母亲来我们院里串门,他听到后就先跑了过来,虽然与我们素未谋面,但因为父母相识,他就热血上头,想要打抱不平了。跑的比大人都快,几家的大人到场后,抱我们各自领了回去。我是被我母亲硬生生抱回去的。

在我家,打架这件事本身就是严令禁止的,因为父亲有参军的经历,更瞧不起打架斗殴的人。也因此少不了一顿骂。但父亲虽然严厉,却从不动手。只会用手或者随手拿着的东西拍桌子,气场上能震慑住我们小孩子。感觉比被活生生揍一顿还可怕。

眼看血止住了,父亲也就放开了说教了。这场“腥风血雨”一直持续到了晚饭。然而,我还是被罚了“不许吃完饭”。

我站在房间墙角面壁思过,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时间已经来到了八点半。

父亲照自己的作息,回到自己的房间,在睡前靠在床头看一会当天的报纸。我依然站在客厅里一动不动。身后突然飘来一股猪油的香味。是母亲端了一碗饭过来,还是热腾腾的。原来母亲一直帮我把这碗饭菜放在锅里温热着。

我接过碗,两只手在颤抖,我当时一定是一肚子的委屈没处说。

“还疼吗?”

母亲这话彻底打破了我的心理防线,泪水在此刻决堤。

这次应该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哭的那么伤心。

我抱着母亲放声地哭着,越哭越响。似乎想要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告诉全世界一般。最后不知是太饿了,还是流血过多,我竟在母亲怀里睡着了。那碗饭最后还是被我浪费了,一口都没吃上。

转眼一星期就这么过去了。

今天是开学的日子,我依然是那个到的比谁都早的人。背着我母亲亲手为我做的书包踏进了校门,同学们陆陆续续都进到了班级里,按照老师的要求坐到了临时安排的位置上。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在未来将是我在这里最要好的朋友。对于学习,我的确是满心期待。

突然,门外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当他走到我身边时,我认出了他。我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啊!是……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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