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身扑入惊悚之城 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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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的不远处有个荒废许久的空地。

空地上有个差不多四五米高的土坡。土坡在平地上拔地而起，在高楼大厦统治的城市凹处，毅然的桶出了一个极为突兀的豆大的凸点。

土坡被石块包围，我们可以从最旁边竖着的那块大石头爬起，一点一点向上攀岩。过程差不多一两分钟，然后就可以稳当的到达土坡的顶部。

土坡其实不是土坡，称它土坡倒是有点糟蹋了这个宝藏。

宝藏说的不过分，如果你不惧艰辛地踩着石头爬上来并到处张望会儿，就会发现这里是个世外之地。虽说比不上忽逢的桃花源里的那样落英缤纷，但也是个无人打扰的丰草长林。土坡顶上是个大平地，平地的边缘点缀着大小不一的岩石块。土坡边缘的不远处还长着一大片参差披拂的松树林，因无人打理，中间仅剩的小路都快被繁杂的树枝吞噬殆尽。

如果再往旁边走会，你就会在萋萋杂乱的野草丛里发现一条布满厚绿苔藓的铁路。那块铁路沿着深处蔓延下去，一望无际，遥遥通向树林的另一头。

我曾走过树林几次，说来倒也奇怪：若我们沿着边缘来环绕这片森林，便会发觉不过几平米的大小，可如果沿着小路朝森林走去，却是要在林中花一个小时才可以走通。这事听起来惊奇，似乎只是我的猜想——一旦当我离开这块地方从他处眺望这里时，这片突兀立在高处的松树林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无影无踪不包括周围的围墙，这块小土坡被四面矮矮的红色围墙包围着。围墙很新，大概是新建的原因，空气中还散发出隐约的油漆味。寻常说来，新建的围墙应该毫无缺损，但我却其中一面墙的中间发现了一个大洞。

大洞就在土坡右手边的墙壁上，洞口的边缘处全是凹凸不平的钻头碎屑。

这似乎是被人用一个大锤狠狠凿穿，然后强硬的将这片区域和另一边的路口融合起来，连通着路口处的那颗巨大的梧桐树。梧桐树栽了二十余年，树荫早已郁郁葱葱。如伞状的巨大绿荫下整齐列着木质长椅，排成一排，路上行人纷扰交际。如果两两一比，土坡就显得十分荒凉，廖无人烟的空荡衬得破败的墙面都阴森起来。

但我觉得这里尤为特别，好似从石头缝里都可以找到一些怪奇的存在。

曾经我试着从这土坡上眺望，眼底皆是荒凉。周围的纸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向这里迫近，留下的只有零星几排如孤岛般的木块，地上的枯草就像汪洋的大海，而身后那片松树林往前铺了一层巨大的阴影，俨然将我吞噬。好像存在于我的梦里——我无数次的梦到过的片段，是为了弥补我脑中那段记忆的消失的礼物，亦或是造成我记忆空白的线索。这种来源于空白记忆的熟悉感无疑再为这个事情增上了带有惊悚色彩的荒唐。

荒唐本身对我的生活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这种意识上的驳斥也只是一时之间发生的事情，且仅存于不知来历的幻想。幻想的本身使我放松，所以我喜欢一个人呆在深黑色的夜里，久久地望着挂有一个电灯泡的天花板。旧房子里的天花板已经掉了皮，在目光中大大咧咧的暴露出冷灰色的墙体，那时我会闭上眼睛，然后开始接近于病态的深挖着自己的记忆。

这近乎于荒诞的空白使我感到恐惧，在我独身入睡之际。每当我独身入睡之际，深夜里总会响起窃窃私语，是嵌进我房间的那四面墙里面的喁喁之音，又像是我脑海中的自说自话。是孩子们的追逐嬉笑，又是大人们的尖叫哭泣，他们两种声音交缠相混，成了一种即为低沉的、嘶哑的嗡嗡呓语，然后久久的，久久的，盘旋于我的脑中。若仔细去听，在那邪恶的嗡嗡声中会隐约的传来一种野兽的嚎叫，宛如地狱深处的撒旦所发出来的愤怒号角，而正好当时，客厅里的机械大钟会准时的在十二点响起，振聋发聩，如雷般响出剧烈轰鸣的一声警告。

我的脑中有个声音，每到这个时候都在提醒我不该和这个世界保持联系。

我与这个世界有严重的脱离感，我对于所有在身边发生的一切产生了绝望。特别那光怪陆离的梦里，梦里的一切是被覆盖了一层神秘的皮，所以我将其一切都推卸给了每天晚上会做的梦，梦里的人，梦里的事，并且诡异的产生了一种潜意识——我需要尽快得到一个答案，也许会用尽我的生命。

这也许是我在梦里听到的最清楚的话语，我记忆中模模糊糊出现的巨人像是恩格拉尼克山里的梦魇，又像从水中而来的奥拉尼德斯，一个孩子的哀嚎啼哭在深夜中冲破云霄，那庞大恐怖的身影反复地让我陷进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恐慌。还有一双手，正是那双手使我无数次的从梦中挣脱出来。每当我一睁眼，本已到嘴边的名字总会从记忆里消失无踪。这些事情本不会太过于影响我，但在那漫长深夜的反复循环里，他们没有一丝改变的提醒着我的记忆，与我保持着僵局。

直到一周前，事情终于开始有了变化。

差不多下午四五点，血红的太阳从西边落下，我照例从图书馆右转往家里走去，街口刚好是个红灯，来往的车窗如河流般流淌着保罗克利的色彩画。我习惯性地眺望着对面那棵巨大的梧桐树，梧桐树在空中高耸着粗壮扭曲的枝干，好似一只光秃秃的弯曲手臂在摇指橙红的晚霞。树底下有个木头长椅，木椅似乎是刚被人刷上一层厚厚的红漆，红漆还没有干透，浓重的油彩顺着铁质把手稠密地滴在地上，慢慢地汇集一起，引人注目的大摊血红刺眼的稠状物就在椅子下面流淌。长椅表面似乎嵌满了菱形的暗色叶片，许是刚被涂满就落叶的原因，一层连着一层，落得密密麻麻，长椅如同盖上了鲤鱼身上的鳞片。

我全身血液似乎在一瞬间凝固起来，从尾椎骨爬上来的冷意蔓延全身，特别在于对面川流的人群丝毫没有因为这特别的场景而产生好奇。突然间，我产生一种巨大的费解，对这种不同平常的长椅变化只有我感到惊悚的事实而感到恐慌。当红路灯随着一声清脆的鸟叫骤然变色，我才从费解中反应过来，赶紧朝向闪着碧荧荧的路灯标志跑过马路。

趋于一种不由自主的本能，我停在了长椅面前。眼前的长椅已经扭曲了起来，长方形的椅背慢慢的变成圆弧状，把手和椅脚的雕花逐渐消失，地上那摊血泥也越来越多，如同蜂蜜般胶凝着堆砌成一团。长椅在消失，更准确的说是融化，那堆血红色的如同蜡滴的融化物在秋风中发出了极为剧烈的颤动声，挤进油漆里的暗红叶子仿佛听到了远方的命令，像蠕虫般鼓动着身子有秩序的挪动起来。

我难以用文字来表述心中的震惊，震惊就像随风飘动的衣角，被风织满了恐惧和好奇，等到风停，占据双眼的凹凸不平瞬间消失不见。像是我的错觉，耳中的嘈杂声愈来愈大，来往的车水马龙响出尖锐刺耳的鸣笛，梧桐树的枝干犹如弯弯的蛇尾在吵闹中疯狂扭动。

突然间，一声哨音清脆地响起，所有事物便戛然而止。吹哨人离这不远，我寻着声响朝左边看去，目光所及的只有站在不远处的路口前的一个身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古怪男人。那个男人又瘦又长，长得不似寻常人大小，似乎有两米左右，脖子上面那颗极不相符的奇特又巨大的羊头正不停地左右摇晃。我不知道这声哨音如何被他发出，本应该震惊的心中却莫名腾升着的好奇，就在那一刹那，与之相关的恐惧成了兴奋的食粮，一股令人战栗的雀跃从背脊爬了上来，接着奏响起与夜色交缠的交响乐。它们蜩螗羹沸，不绝于耳，剧烈的好奇在心中翻腾，期许如鸣叫般鼓舞着我去追寻那个奇怪的身影。

但还没等我跑到路口，那个巨大的身影就骤然消失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像是我的错觉，四周车子日复一日的行进路线用最清楚的方式证明着现实的不可能性。

失落如一阵巨浪猛地朝我大脑冲击，就像岩石所承受的那一击的拍打，剧烈的疼痛从我胸口炸开。那种战栗的恐惧和极度的好奇久久徘徊在我的心间，在那一刹那，我的血液和呼吸似乎被紧紧勒于双手之间。我心有不甘的按以往一般从土坡旁边回家，脑海中产生的奇妙错觉却对这些事情的预感愈发强烈，应该没有多久，这个隔绝孤独的世界将会为我打开一道写满恐惧的门，梦境中的恶魔将以从容的姿态剥夺我的生命，这本应该害怕，可那种从梦中而生的渴望使我本应该逃离的心潮翻涌着无限的憧憬。

那天傍晚，当每夜应该发生的声音准点响起的瞬间，我便猛地将双耳捂紧，即为牢固的锁紧那本应该久久回响在墙里的魇语。梦中的一切有了一些准确性的变化，本应该模模糊糊如雾一般被笼罩的神秘国度在那声哨响中没了遮掩，暴风骤雨的大海猛烈冲击着本应平静的黑色海岸，天空中那轮苍白月亮洒下的点点星光将高耸的城堡暴露的一览无余：石头做的高大围墙，三个直逼云霄的尖塔顶，还有一段连着无数锁链的狭长走廊.....我努力的在混乱中保持住头脑的清明，寻找黑暗中唯一的一抹亮光。这仅仅只是一场梦，但在这个可怕绝缘的空间中，依旧能用难以阻止的痛苦和绝望将我狠狠砸醒。

梦境与现实的差异有着令人沉醉的本钱，梦境不是现实，现实也不是梦境，然而当两者置于同一被选择的范围中时，只有沉重着钟声才能警醒着虚拟和现实的区别。虚拟是可以包容一切的创造品，可当虚拟参与了现实的妥协，那本应该被包容的神秘伊甸园的苹果则将掩入匣子之中。我所触及梦境不是虚拟本身，虚拟本身带着的放荡不羁的魔力不会被任何东西所禁锢，包括思想本身。而与之相关的一切，在我所触碰到的梦里的刹那，却将恍惚间的眷恋投射出一种极为浓重的悲伤。悲伤占据着恐惧本身，我似乎被置于指针尖上，当晨钟敲响沉重的铜铃，被牵引的世界将穿透我的心脏，如傀儡般，倒挂在骤然天明的现实。

诸多的幻想让我心中笼罩着不知名的兴奋，然后像是魔怔般憧憬着虚拟的未来：这会是什么？以后又会怎么样？这一切会不会改变？这种怀着预知般的心情会让意识中的恐惧骤然减少，泥土般的憧憬紧随其后的将我淹没。

这种憧憬感温蕴着的懦弱，在其中期盼的希望，如同浩渺沧海里的一块孤板，只等着涌上心潮的雀跃将焦灼的期待用力折断。我无法再一次的忍受失去记忆的感觉，心中对未知的空虚和后怕从血管流向全身，脑中的每一个想法都在暗示着我该去追寻和探索。

但故事如同暂停了一般，所有事情都随着羊头的消失戛然而止，那张写满一切幻想的纸开始浸入水中，随着缓缓上升的海水停滞消失，我再一次的缩回了壳里，这种渗入虚拟的停滞使我对这块土地产生了脱离感的陌生情绪，甚至于恐慌。

恐慌？恐慌着什么？人群？现实？还是说就是恐慌恐慌本身所产生的参差感，让自身抛弃了现实与虚拟的认识。自那天开始，我便将屋子里的窗帘拉上，一个人开始深陷在沉寂的黑暗中。

等到差不多七个月，事情的一切才起了开端。那天我等到外卖吃完，照例将屋里的垃圾丢进离家不远的的垃圾箱里，外面天气不好，灰沉沉的云朵正正的落在头上。远方的天空低拉着黑压压的乌云，空气仿佛烧着一般，胶凝着地下潮气的湿臭味。当我正转身往屋里走去时，眼中就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羊头站在小区门口，长长的手臂高高举起，枯瘦如柴的手指定定地指着那个山坡的方向。

悚然间，我的心脏狂跳不已，冷汗森森地从尾椎到脖颈冒出。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昏晕的头脑骤然清醒，让我记忆缺失的那一角如同得到允许的唤起了一点痕迹。我陡然记起了一些事情，在一切事情早已结束之后，那种迫切的归属感让我在这片汪洋大海中得到一片孤舟。

所以我站在了土坡顶上，繁密的松树林在阴云之下变得异常幽森。地上的野草尖尖枯黄地搭在地上，细碎的鹅卵石上也打着点点水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片树林似乎正在无限放大：林间仅有的一条小道就像陷进了土里，深深凹了下去，只要我朝着里面走一步，泥土就周围的草木就随着视线开始生长。就像沼泽，周围的一切逐渐将我吞没。

我开始看不见方向，来时的道路还留着原来的痕迹，不难返程，但我却必须继续往前走，因为对恐惧感的熟悉所产生的冲动中竟然流淌着渺小的希望，这种瞬间而荒谬的希望成为了解答一切的钥匙。不知对错。近乎于幻想的荒谬感直到天空的最后一点缝隙被侵占得一干二净时才能被彻底放下，周围剩下的黑暗也成为需要逃离现实的借口——这是为了可以生活在现实所做的尝试，而不是自己无法融入现实的纤弱之举。

就在这个时候，我开始快速的下坠，周围的黝黯从脸颊旁溜走，一股尖刺的痛感从记忆深处传来。出于本能，我紧紧将双眼闭上，只能感到细碎的泥巴石头不断从头顶掉落并滑到脸上的锐利感。我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状，在没有一点光线的感知中，不由得害怕起来。

我所希望的是便是这种黑暗？在我仅有的意识边缘产生刮肉钝骨的刺痛，渺无边际，昏天黑地的黑暗？在我睁眼的瞬间，遮云蔽日的涌出着沉落而黑暗的深渊。我为什么会选择这种黑暗？这种黑暗会给我安息？我的双臂在用力颤抖，脚底的虚空如同滚烫的海水将我灼伤，脑海里莫名其妙响起的低语随着交响乐一迎一合：‘而在同时，不知已有多少世纪，你们不知悔改，互相斗狠争强。’终于在一声剧烈的震动声中，停止落地。

就像每天响起的机械大钟的巨响，那种已经作出决定必不能回头的绝望就这么被抛之脑后，空荡荡的泥土中迫切的钻出了人所无法预知的情感嫩苗，心头突然涌起的后悔完全被期待淹没，取而代之的只有充满胸腔的兴奋。

我将双手放下，顺便抖了抖衣服。周围的环境似乎出现了模样，从不远处的亮光处刺破出来的光芒让深渊有了基本雏形。

深渊旁边投射出一个人的身影，在刺眼的光芒旁边缩成一团。

“我必须去寻找，寻找一个结果和答案。”我站了起来，嘴里喃喃自语。不远处的光亮随着起身的动作慢慢减淡，逐渐形成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那人没有一点犹豫，急不可耐的撞进了黑暗的怀里。

“种子……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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