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同-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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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健六年，滇国一统天下。
宗培元年，皇室衰微。宗培五年，皇室消亡，万宸洲一分为四。
宗培十三年，夏。
万宸洲临近边陲的郑国都城安岐有棵古树。据说这树长了几千年，滇国先皇曾在这处歇脚时，树下倏然出现一位身着绿衣的仙人，腰侧背着一个竹篓，仙人从竹篓里拿出一块泛着霞光的石块给了滇先皇，从此滇皇战无不胜，坐拥万疆，一统天下。后来这树越传越邪乎，说什么“在树下许愿一定会灵验”“树下仙人是天上的神仙下来庇佑我们的”。久而久之，这树上就被挂满了红绳和铜铃，风扬起时别有一番韵味。
由于这树长得极为茂盛，树叶层层摞叠,密不透光，树下自然成了一片绿荫。
这天黄昏，几个小崽子抱着个色彩鲜亮的蹴鞠球跑到了古树下。衣衫穿着皆不像普通农户，反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和小姐。果不其然，这几个小崽子身后两个愁容满面的家仆紧追着，这小孩儿一个个看起来不高，跑的倒挺快，脚下活像装了两个风火轮。
身后跟着的两个家仆一个又瘦又高，一个又胖又矮。矮的那一个站在树下弯着腰一边喘气一边用袖口擦汗，嘴里不停“呼呼呼”。高的那一个则背对着胖子往来的地方探。
顺着那个方向看去，拐角处露出一个**岁孩子的身影，那高个家仆神情才放松了下来。
“哥儿！快过来，别跟丢喽！”高个家仆朝着那个方向不停挥手，直到那身影越走越近。
那孩子瘦瘦的，是众多孩子里最高的一个，也是年龄最大的一个，中规中矩的衣衫，唯独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刻着咒符的铜钱极为显眼。小名叫长砚。前几年跟着寡母来安岐做生意，由于祁娘子长得俊美，被当地有名的文官任原道看上，给收为妾室。
长砚长得瘦瘦高高，头发自来卷，被简单扎起，从身后看像只猫儿似的。虽说年龄尚小，但也能看出将来长得必定不凡。
那几个小崽子因为谁先玩球而争夺不休，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吓得两个家仆赶紧去当和事佬。
“这球是我娘做的，我先玩！”嫡子任琼脂胖的像个肉球，脖子上带着个金锁项链颇有些豪气地抱着球。
“但是我猜拳赢了！应该我先的！”一个有些矮小瘦弱的庶子任清，想上前去夺，脸色气的发红。
任清向前夺，任琼脂就往后退，踮起脚借着身高的优势将任清耍的猴急。
任清干脆也不抢了，两腿一蹬直接躺在地上边哭边打滚，衣服沾了眼泪后有沾了泥变得斑驳，干净的小脸也哭成了花猫。
矮个家仆瞬间就急了，赶紧把小庶子捞起抱在怀里哄，边哄边打衣服上的灰：“哎呦，小哥儿哎，别哭啊！”那家仆脸上的汗还没擦干呐，这一急又是满脸的汗，狼狈又好笑。
任琼脂也恼，立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将球往地上狠狠一摔，学着小庶子的样子也跟着哭。
那边高个家仆还想给祁砚说句话，谁知这嫡子又哭了，吓得赶紧过来抱他。
两个家仆抱着自己怀里的泪人无奈的对视。这两个一个嫡长子，一个最受宠爱妾室的孩子，他们哪个都不敢得罪啊！
半晌，嫡子瞧见一旁跃跃欲试的小妹，又看见一旁不知所措的长砚，心一横，也不哭了，猛吸一口鼻子，伸出袖子擦擦脸上的汗和眼泪。
“我要让他玩!”嫡长子伸出手指向长砚。
长砚兀地抬头朝身后瞧了瞧，指着自己做了个“我？”的手势。
嫡子看见后也不哭了，大声附和：“让他玩！”
这两个小崽子，一个个自己玩不成也不能让别人玩啊。
长砚噤若寒蝉，但想起祁小娘的话还是迎着头皮上。
他不知怎么玩，不由自主的轻轻踢向小妹，好似曾经玩耍过般娴熟。小妹一笑，跑着将蹴鞠踢向长砚。
嫡子和庶子干巴巴的看着，有些眼红，挣脱家仆的怀抱争着抢着去踢。长砚识趣儿的往后退，靠在树下有些羡慕的看着三个小崽子玩。只觉得他曾经好似也与许多孩童像他们这般玩耍。
只不过七岁前的事情他全都记不清了，祁娘子说是他生了一场病，烧坏了脑子。朦朦胧胧的记忆好似被蒙了一层白纱，以至于长砚整日发呆，显得有些蔫巴。
高个家仆有些不忍，径直走向长砚：“哥儿，今晚老爷回来，你今个早些睡，明儿一早得去老爷屋里给老爷和大娘子请安。”
“嗯。”
太阳快要落山，夕阳将云彩从东边染到西边，整个天空似乎在熊熊燃烧着。
几个小崽子吵嚷嚷的要回家。长砚给家仆打了声招呼，说要上街买些东西。矮个有些无措，但任琼脂急着要走衣服都快给他扯破了，两个肉拳头把他锤的心肝肺齐飞，也就只好嘱咐好长砚，抱着嫡长子，牵着小妹喊着瘦个抱上小嫡子近乎用跑的速度狂走。在后面看就像一个圆盆在地上滚。
长砚站在古树下只觉得有些好笑，在树下站了一会就打算走。可树上的铜铃突然剧烈震动，陡然狂风四起，尘土飞扬。长砚两个胳膊架起遮住脸，整个人往树干下贴。
脖子上戴的铜钱不知怎么的，束缚着它的绳子断了，发出一声脆响朝着古树旁的小河滚去。长砚困难的睁开双眼，遮着头朝着铜钱追去。
风渐渐停了，湖面上落了许多叶子，夕阳映射在水面上，荡出盈盈微光。那铜钱滚到离河边约一丈长距离的石头脚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长砚弯腰捡起，抬头瞧见河中似乎有一个异物。他好奇的向前凑，只见清澈见底的河里浮着一条粗粝的麻绳，只不过说是麻绳也不够贴切，那绳子的粗细大概有一成年人的手臂的一半粗。眯眯眼睛，那绳子上竟然有些发亮。他不自觉的走进，凑近那麻绳时豁然发出一声惊呼，连跳带跑蹦到古树下。
那是条通体发黑的蛇！身上汩汩淌着血，河水被染的都有些红！
他站在古树下，双腿发软，嘴里不停的念叨“神仙保佑”。又担心那蛇会淹死，内心不停做挣扎。
半晌他拿着根棍子蹑手蹑脚走进了那河。
他一手拿着棍子，一手抱头蹲在河边。先用棍子戳了戳
——没反应
长砚壮起胆子，猛地发力将那黑蛇从河里挑了出来。速度之快他还不确定那蛇有没有挑起的同时就瞬间站起扔下棍子飞奔。
耳边的风像利刀般呼啸，心好似要从嗓子眼里蹦出，冷汗涔涔。
跑到街上祁砚才冷静许多，看看快要散尽的小贩，摸摸口袋里的钱，缓缓吐了一口气。随便挑了一盒胭脂就走了。
前脚刚踏进任府，就瞧见老厨娘踮着小脚从厨房出来，扯着围裙揩一把汗。瞧见长砚的狼狈样立马发出一声惊呼。
“哥儿这是怎么了？”老厨娘迈着小碎步麻利的走近长砚。
“跑的太快，除了些汗，没什么。”长砚随手垀撸有些松散的卷发。
“今个晚上老爷回来，饭点推迟一会，祁娘子让您先去她房——呀！”
老厨娘的声音本就尖细，这一叫更是刺耳，长砚一惊，才发现嫡长子任琼脂不知何时跑到老厨娘身边，狠狠掐了她一把。
“张妈，我饿了！”任琼脂撇了撇嘴，蛮横的把老厨娘拉进厨房，回头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一眼长砚。估计还在为长砚碰了他的蹴鞠球而气恼。
长砚没在意，径直走向祁娘子的屋。
站在屋前，长砚偏头垂首，看着水缸倒影中的自己，又重新理了下头发，整理好衣衫。敲了门，规规矩矩的喊：“祁娘子。”
“进。”温和的嗓音传来，依稀听出有些疲惫的声音。
长砚踏过门槛，瞧见坐在桌子旁拿着毛笔眉头紧蹙的祁娘子。
祁娘子今日穿了茶褐雪纺纱裙，简单梳了一个发髻，耳边落了几缕碎发，昏黄的烛光下朦朦胧胧。
“小燕子。”祁娘子放下毛笔噙着笑走近长砚。
可长砚的眼神却不受控制被桌上的景色吸引。橡木桌上，平铺着一张相似地图的卷轴，上面用毛笔圈出了许多红圈，以及一些密密麻麻的字迹。
长砚双手在下摆上狠狠抹一把，从怀中掏出胭脂盒。一首拿着胭脂盒，一手拿着剩下的铜板双双递给祁娘子。
祁娘子伸出秀美的双手接过，在长砚的卷发上揉了揉。
随后走向梳妆台，圆润的指腹在胭脂盒里打圈轻柔，轻轻点在朱唇上，盯着铜镜，神情哀伤。
长砚偏头凑着微弱的烛光眯着眼仔细瞧着那卷轴，上面写了许多他不认识的咒符，有些模样与他佩戴的铜钱上的字样相似。卷轴上是万宸洲的疆域，细细标注了各个国家和诸侯国，每个国家之间的某个地方点上一个红点，再把点依次连接起来。
就在长砚还没看出个所以然之时，祁娘子转了过来，将指腹上残余的一点胭脂点在了祁砚的额头上，嘴角绽开一抹笑：“福娃娃。”
长砚今日在河畔旁受惊后就一直处于懵懵的状态，祁娘子这一碰才让祁砚感到魂心双双落地，一下子扑进了祁娘子怀里。
“我们小燕子就是我的福娃娃啊。”祁娘子抱着长砚，抚摸着长砚的头发。
“我今日，瞧见任家少爷小姐……嗯，弟妹们玩耍，突然觉得我曾经也和其他小孩一起玩过许多次蹴鞠球。”祁砚声音有些发颤，因为头埋在祁娘子的怀里，带着些鼻音。
“娘……我不想待在任家，我也不想弟妹们做何事我都跟在他们后面。不知怎么的，我总是觉得我曾经不叫长砚，我好像还有别名。娘，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的头好痛。”祁砚双手紧紧攥着祁娘子的襦裙，嗓子发紧。
“我想回老家，这样我就会想起来了吧。”祁砚抬头泪光闪烁，满怀期待的瞧着祁娘子。
谁知祁娘子听到这话浑身一僵，大声呵斥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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