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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所见-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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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纵横的人工云排列在天幕，橘色的霞光爬在天际，夕阳照耀下广场中央的雕像，那持剑的男人像是被披上了一层镀金的战衣。
少年站在窗前，双手插在白色的实验大褂里，看着那庞然大物，风吹进来，碎发遮住他的眼睛。
“格里上校，您需要即刻前往会议厅——”一个穿着军服的男人走过来，在离少年还有五六步的地方停下了，低着头说道。
“你是？”格里扭过头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淡淡地问，“我在那群老家伙身边没见过你。”
“我是刚刚被派遣到弗纳教授身边的监守者，我的代号是”023继续道，“会议就要开始了，请您加快脚步。”
格里不再回答，023感觉到脚步声渐近又渐远，过后才直起身体跟了上去。
“我早就说过，这样以人类为实验体的议题在一开始就该被剔除！”
“你们以为那家伙能是个什么好人——不，不，他根本都算不上是个人——你们早该信我说的！”
“弗纳教授，您冷静一下。”
“我们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哼，人类要完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这该死的文明！这该死的实验！都下地狱去吧！”
“弗纳教授!”
还没进去就能听见里面的嘈杂。
格里示意会议厅外的两位军官打开门，看向屋内。
弗纳是个头发和胡子都花白的老教授，因为气急而脸部尤其是双颧通红，眦着一双灰暗的眼珠，看到格里，情绪更加激动：“哈哈哈哈，看，你们相信的天才格里！呵呵呵呵，将人类带入深渊的祸首，掌握着变态的颠覆人伦的生物技术，要将你们全都带去地狱了！哈哈哈哈！
“格里，什么天才，你也不过是个怪物！怪物！要将所有人都变成你的同类吗！”
格里看着眼前的老人，只是看着。
“格里上校，我们需要你的一个解释。”
在弗纳的呓语和众人的沉默中，终于有人说出了这句话。
格里望去，是维纳德实验室的一名科研人员。
“解释？他能解释什么？恶魔需要解释什么！”弗纳疯狂地呐喊，被众人抓住才不足以歇斯底里到耗尽气力瘫在地上。
“只是一个实验胚胎，而且是一代胚胎，并不能构成什么威胁。”格里没有逃避弗纳恨不得要把他大卸八块的眼神，而是平静地看着弗纳的眼睛，说，“这就是我的解释。”
“可是，就算只是一代，它的身上拥有超进化的基因，而我们至今还未搞清楚变异和超进化共进化等的一系列生理性原理，您就这样将一个结合性超进化胚胎投入自然，这会带来怎样的结果，您和我们谁能预知？”人群中又有人大声提出质疑。
“我不能预知，”格里移了移目光，不再看向会议厅里的任何人，“并且，并不是我将他投入自然，而是——他逃走了。”
“什么！”
会议厅里是一片哗然，随后是极端的寂静，哪怕是弗纳也不再能大喊大叫。
“人类，人类！我们干了什么啊！”有人开始发出绝望的嘶吼。
“呵呵呵，完了，都完了......”
“你怎么还能如此淡定，怎么还能堂而皇之地告诉我们‘没事’！”随即，一双双泛着血丝的眼狠狠咬向格里，“这是你的实验！是你！”
“果然，改造人根本就不是人。”不知是谁说出了所有人心中既定的结论。
会议厅里的都是陈年坐在实验室里的科研员，此刻却都好像有了什么拼死的理由，将恨意毫无掩饰地砸向格里，肢体都蠢蠢欲动。
格里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依旧只是沉默。
“咚，咚，咚——”不知什么时候门已经被打开，一个男人站在门口，屈指叩着。待所有人目光转移过来后，男人开口，“军部总部城昀，代号0392，需要带走实验楼格里上校，请问是哪位。”
顿时，所有人看向格里的眼神都透露出仇恨与绝望的快意。
“我是，”格里看着门口的男人，“我们走吧。”
格里跟在这位姓城的年轻长官身后，走出了会议厅，穿过被冰冷的白色新纳材料包裹的实验楼长廊。
走出了实验楼，他停下了脚步。
真实地站在土地上仰望的暮日与在高楼上隔窗眺望所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景象，曾经在天际蜷曲攀爬的残霞此刻却包围着这灰蓝色的天空，像是蓝色瞳边包围的血丝。人造夕阳撒下的金色碎光是没有温度的，人类尚造不起一个能代替真正的太阳同时散发光热的庞大能量源。
“这是黎明城最经典的景象，”格里仰着头，黑色的瞳孔在光的直照下有些缩聚，“我一直都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在整片天幕的周边加上那些晚霞，明明白日时是蓝天白云，假得像梦里乡，可他们经过多次改版后，一直都保留着那些丑陋的晚霞。”
顿了顿，格里又开口，带了些许自嘲：“或许是我不能欣赏人类的审美——毕竟我确实算不上是个人类。”
城昀没有接话，他只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年轻到令人难以相信的研究员，等确定对方不会再开口，转眸道：“走吧。”
军部是与实验楼有很大差别的地方，尽管它依旧是冰冷的，但这里有着浓郁的人气味。
格里跟在城昀后面，这位军官走得很快，军靴“嗒嗒”地踩在地板上，格里想起他带的研究生在紧张地等待实验时间时就会这样不安地踩点。
“不，不可能！”
“不要，不要，不可能——”
军部有三幢楼，两高一矮，矮的那幢被夹在中间，那是军部办事处。
从办事处的右侧路过，格里听见了数不尽的男人的嘶吼声和女人崩溃的叫声与混杂的抽泣。
“那是什么地方？”格里望着那个没有命名牌的窗口和软瘫在地上的七扭八歪的人们。
“是公示办，”城昀挑了挑眉，看向小研究员，“就是公布基因诊断结果的地方。”顿了顿，他又开口道：“基因诊断出现问题的会被要求前往外圈，而外圈——基本是无人生还。”
“他们都要被带往外圈了吗？”格里轻声问，看着那些扭曲的面孔，“所以他们才如此。”
“悲伤是生创时代后最寻常的感情。”城昀转过身，径直向前走去，“您最好快一些格里上校，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有耐心，尤其是军部的人。
格里沉默了，他不再提问，只是兀自打量着一个个从身边经过的平民。
人是统一的，格里心里想，他们的表情都很相似，而他，并不知道能否做出这样的表情，也不明白这种表情是由情绪直接引导出来的还是有什么复杂的反射程序在其中。
最终，前面的人停在了标有“审判处”三个大字的门前。
“城昀上校——”门口的两位军官为他们开门。
格里怔了怔，望向身边的人。他看起来很年轻，格里想，或许他很厉害，居然能和他这样作弊的人有同样的军衔。
城昀没有回应他的眼神，向后退了半步，为格里让出路。
格里在心里苦笑一声，而他现在或许就要失去这个能让他保命的军衔了。
审判处里只有两个人，格里认出来，是军部的福恩中将和实验楼的海伦少将，两位拥有最高领导权的人。
“格里上校,我想你已经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格里望向屋子里的落地窗，他还没有见过这样大的窗子，大到好像可以直接走出去。
海伦皱眉看着台下的少年，这是曾经实验楼最优秀的开创者留下的最完美的试验品，已经为黎明城勤勤恳恳、一刻也不停歇地工作了三十年。
“格里上校，经过实验楼、军方和中央区的协商，一致决定，对你予以‘回收’指令。”
格里依旧看着窗外，这是在高楼，远处没有任何遮挡物，于是天和云可以填满整片窗户。
“那只是一代胚胎，危险系数极低。”一片沉默后，格里转过头来，再次说出了这句话。他不理解，一向对他的能力和判断表示信任的人类，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却小题大做。
“在你呈交的报告中，你说那枚胚胎——是自己逃走的。”海伦压低了声音。
“是的，”格里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它产生了自我意识，这在实验预测结果内，在实验前我们并不能判断超进化基因会带来怎样的改变，那么他的出逃也在实验结果成本内。”
“格里，你应该清楚法案。”
“《黎明城法案》第五十六条，对于必要的实验成本造成的非毁灭性损失予以全面支持，”格里垂眸，“我想，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屋内一阵沉默。
没有人质疑过对于格里的处决，因为没有人知道那样一个未知人造基因生物会带来什么，但没有人会比决策高层更清楚，格里的结论从不出错，因为他是目前黎明城最高明最精巧的生物机器。
“抱歉，这是上面的决定。”福恩站起身，右手从厚重的护甲旁略过，拿出的不是枪，而是一瓶蓝色的注射器，“我的任务，是将你回收。”
“我会死吗？”格里看着那瓶药，他知道它的存在。
“格里，”一直注视着格里表情的海伦开口，“你需要一张死亡证明。”
半小时后，会议厅的门被打开。
城昀倚靠在墙角，听见开门声，抬头看去，随即立正敬了一个军礼。
海伦没有停留，即刻离开了。
福恩望着眼前的年轻人，开口道；“城昀上校，希望你能帮助送研究员回去。”
城昀没有表示任何疑问，在福恩和副官离开后，独自进入了会议厅。
厅内，一团白色的身影蜷缩在地上。
城昀走过去，察觉到那具身体还有轻微的呼吸起伏。
他屈单膝蹲下，看着那少年的脸，似乎比来时更加的苍白，也更加沉默。
城昀将人抱起来，很轻，改造人的身体构造应该是与常人无异的，但此时怀里的这位明显没有达到健康标准。
夜晚的黎明城被昏黄的光笼罩着，内城共有九个区，二三属于军区，四则属于实验楼，这两个地方或许是人流最少的。与此同时，五六的居民区灯火通明，纵横的道路边是交错上下的电管，联通各区的动车在深夜依旧呜呜作响。
“奥莉，你家的那位回来了吗？”一个灰发女人正敲响一扇居民门。
“严，你怎么来了”门打开，是一个金发女人，怀里抱着正在瞌睡的孩子，“还没有，我，我真怕啊......”
说着，奥莉的眼中泛起水雾，但她怕惊扰到孩子，只能小声抽泣，“如果他不回来，我们该怎么办。”
“奥莉，”严皱着眉，轻轻地将奥莉的脑袋带入自己的肩窝，“会回来的，他们都会回来的。”
“呜——”女人的呜咽声在狭小的楼道里如一缕残缺的幽魂，在原地打着旋，随后消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