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弦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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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略失败，宿主正在脱离世界，前往审讯室受罚……”

随着一声没有感情的机械声响起，季弦思缓缓睁开眼睛，巨大的疼痛将她包裹，让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

她踉踉跄跄地从床上爬起，看到房间内不甚明亮的布局装饰，抬起手的瞬间，脸上有一瞬间迷茫。

记忆里因为常年握剑而微微起茧的手换了另一番模样，这双手苍白无力，却干净柔软得没有一丝创口，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恐怕连端碗吃饭这样的小事都不愿意亲为，才能养出这样一双柔荑。

季弦思感觉自己被什么击中一般，她脚步虚浮地奔向床边铜镜，看到那张比记忆中更显成熟却透着一股病态的脸。她大力捏了自己一把，疼痛十分，季弦思却像感受不到似的，发了疯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那个恶魂霸占她的身体十二载，让她与表妹大打出手、互为敌峙，使她悔婚约、叛家族、背刺盟友、众叛亲离，好好的明剑山庄大小姐不当，偏偏一根筋追着堕入魔道的段时晟跑，却被对方招之则来挥之则去，沦为整个修仙界的笑话。

在此期间，季弦思不是没有考虑过抵抗，可她的意志跟那个所谓的系统比起来不堪一击。到后来，系统干脆将她的意志封印，让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外界发生的一切，却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见证一切的发生，别说抢夺身体的主导权，就连稍微动摇那个恶魂的意识都做不到。

十二年，这样的日子季弦思过了十二年，这十二年对修仙者来说不算多长的岁月，但对每日饱受折磨的季弦思来说，却像几百年那样漫长。

她本以为，自己此生都要这样度过，眼睁睁看着恶魂做出一件又一件有违她本心的事，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竟还有重新控制这具身体的一天。

回想起意识混沌时隐约听到的那句话，攻略失败……季弦思曾听那系统警告恶魂，说如果任务失败会面临很严重的惩罚，轻则清空积分，重则魂飞魄散。她不懂清空积分是什么意思，但见过恶魂利用积分一次次在极险恶的情况下化险为夷，不过相比之下，她更宁愿那恶魂的后果是魂飞魄散。

她霸占自己的身体十二年，无论得到何种下场，都不值得被同情。

季弦思并未在恶魂的事上耗费太多神思，她想到当日恶魂将她的佩剑随意丢弃，决定专心为段时晟洗手作羹汤的样子，心底不禁一阵作呕。

她盘腿而坐，尝试着调动内丹里的灵气，却怎么都不得章法。

其实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还有一点残存的灵力，但那股力量太微弱，哪怕十二年前她在同辈之间也能算得上佼佼者，历经十二年的荒废过后，她早已与普通人无异。

季弦思对这个结果并不很意外，她把身上明艳张扬的华丽衣裳换下，然后打开了门。

门口有两个低阶的魔界侍女，看到季弦思出来，说：“姑娘，尊上如今在处理事情，没空见你。”

季弦思反应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去打扰段时晟。

霸占她身体的恶魂不知道哪只眼睛瞎了，十几年如一日一门心思地扑在段时晟身上，看到人就走不动道，哪怕对方从没将她放在眼里，也坚信自己是对方的真命之人。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她跟着段时晟回到魔界，以上宾之礼对待，段时晟顾念着一些原因对她颇为礼遇，恶魂便更觉得他心里有自己，于是更巴巴地往他身前凑。

哪怕段时晟明令禁止任何人对她透露自己的行踪，恶魂也能通过系统找到他的位置，制造各种偶遇，搞得段时晟苦不堪言。

如今这两位侍女便是担心自己像之前那样跟段时晟“偶遇”。

哪怕一向不喜魔界，季弦思知道这两个侍女没做错，她扯起唇角笑了一下，说：“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见那两个侍女都面露不信，季弦思又说：“既然尊上没空，不知两位可否替我传达一声，我想见他。”

她没像恶魂那样亲昵地唤段时晟作“时晟”，也不将自己代入魔界尊后的位置那样嚣张跋扈，那两个侍女察觉到她的不同，互相看了一眼，说：“姑娘想见尊上，我们自然会代为传达。”

说是这么说，季弦思知道这两个侍女是在敷衍自己，毕竟那恶魂先前做过不少让人大跌眼镜的事，她们能哄着让她不出乱子都不错了，又怎么会主动去段时晟那里找不痛快？

季弦思不希望被敷衍，她是真的想见段时晟，想了想说：“告诉尊上，我想通了，往后不会再纠缠他，如果他想日后能得清静，就来见我一面。”

那两个侍女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得面面相觑。

季弦思却懒得去管旁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她太久没见过太阳，虽然魔界没有太阳，但比起意识世界里那小小黑黑的一方天地，还是要好上不知多少。

她已经跟这个世界脱离太久，久到快要超过她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季弦思只想看看这个世界如今是什么模样，好让她找回一点自己终于回来了的真实感。

是梦吗？不是梦。她也曾做梦夺回自己身体的掌控权，或者说那其实是那个恶魂恶趣味的游戏，让她见到一丝希望，然后将那希望狠狠砸碎，仿佛在嘲笑她妄图与天命争命的不自量力。

但好在那系统并不是天命，她们能夺走自己的一切，而今又不得不把这些还回来。

不……准确来说，现在除了这幅身体，她已经一无所有。

季弦思太久没有这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在外面逛着，不知不觉时间已过了很久，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等她回到房间的时候，段时晟已经等了她好长一段时间。

段季两家世交，季弦思过去是认识段时晟的。但时隔十二年，故人模样早已生变，如今的段时晟褪去一身生涩稚气，他头戴鎏金冠，墨发披散，一身玄色交红长袍，仅仅是坐在那里，就散发出一股逼人的威压和戾气。

没想到段时晟长大以后竟生得这般端正，季弦思突然有点能理解为何恶魂会死缠着他不放了。

理解是理解，季弦思并不对恶魂产生半点同情。她自己也不是个看脸下菜的人，段时晟既不喜欢她，她也不会因为一张脸就对对方多生好感。

看到她，段时晟的第一句话是：“听说你想通了？”

这是一个带着点急切的疑问句，季弦思心中添了讽意，看来这些年来那恶魂将段时晟折磨得很受不了。

她那么努力想要得到段时晟的心，却是把自己越推越远。

季弦思点点头：“本来是不想打搅尊上的，但魔界边界有封印，未得尊上襄助，凭我现在的能耐，要离开只怕困难。”

说“困难”都算抬举，那恶魂自从来后，不曾亲身到过边界，季弦思当然不知道，随着这几年封印的加固，她要想强行离开，只会白白送了性命。

段时晟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你要离开魔界？”

季弦思理所当然地点头：“我从前借尊上的势做了太多恶事，往后没了尊上庇佑，魔界无我立足之地，再者，我不是魔修，留在这里并无多大益处。”

她之前运转全身灵力却不得其法，除了十二年没修炼以外，还有个原因是这里是魔界。魔气与灵气互相克制，她在此地以微弱之身运转灵气，当然不会有结果。

她想要重新修炼，就必须要离开这里。

段时晟道：“你若还在魔界，我能护你周全，但如果你回到人界，季弦思，你应该还记得，你现在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人界叛徒。”

回想起恶魂做的恶，季弦思扯起嘴角，自嘲道：“我离开人界已经很久了，现在回去，未必能有人认得出我。”

段时晟仍觉不妥，他语气冰冷：“旁人认不出，与你亲近的人一定能认出，除非你想回去送死，不然我劝你最好还是留在魔界。”

季弦思偏头看他：“我死了不就正好遂了尊上的意？”

段时晟张口说不出话，他确实说过恨不得让季弦思去死这样的话，只不过当时恶魂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觉得他是在故意掩盖自己对她的爱意，所以哪怕在听到他让自己去死这样的言论，也还是追在段时晟后面跑。

想到恶魂是用自己的身体做出那种不懂自尊自爱的事，季弦思就觉得一阵恶寒。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段时晟看上去却像真担心她离开了魔宫后该如何安生立命一样，季弦思当然不会因此觉得一直讨厌她的段时晟突然转了性，这其中必然有她不知道的东西，但她现在却懒得猜了。

她回想恶魂的语调，勾唇一笑：“尊上总不能是突然舍不得我了，要是这样，我可也舍不得走了。”

这句话十分奏效，段时晟立时冷了脸，他站起身，说：“随你便，明天我就让人送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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