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七号之前 before 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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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状态：全本
- 更新：2023-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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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七号之前 before 76-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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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老式闹钟准时在桌面跳起，笨重地撞击着桌面，同时发出刺耳的叮当声。
唐诚钦睁眼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几道黑色的裂缝蜿蜒，好像白色乌鸡蛋上的裂缝。
今天是高中开学第一天。
他匀速坐成九十度直角，用左手停止老式闹钟不叫醒他不罢休的闹腾，这种闹钟的效率要比手机高很多，睡懒觉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从冰箱拿出牛奶倒一杯放进微波炉，再丢两片面包在烤面包机里，他转身到洗漱间刷牙洗脸，微波炉的叮声响起，他把口中白色的泡沫吐出。六点十五，他坐到厨房外的小桌前慢慢嚼着两片面包。
窗外天色蒙蒙，整个世界被一片克莱因蓝铺满，一切因为太阳没有出现而安静，很多人非常惧怕安静，他却很喜欢这种安静，安静有利于思考，也可以什么都不思考，只享受这份安静。
东安市第一中学，全市最好的高中。
“啊，挺好的，你一个人在那边，有什么需要的，记得和我说。那个，钱还够吗？”
“没什么需要，我很好，钱还够。”
拿到录取通知，唐诚钦例行通知父亲，父亲的话颠来倒去就这两句，一句需要，另一句钱。至于母亲，他对着电话号码看了一个下午，还是没有拨通，反正父亲知道了，母亲肯定会知道，只要她愿意知道，当然，这个结果不会值得她骄傲。虽然说这样的话很狂妄，但对于他而言，考上一中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中考他发挥算失常，又没去参加开学的分班考试，大约会被分配到一个平行班，不过一切需要到学校的操场查看贴出的分班名单才能确定。
自回到这个东北小城，他一直一个人住在爷爷奶奶留下的房子里，这个老旧小区由一片灰墙的六层小楼组成，没有游泳池，没有停车场，没有围栏，没有物业，没有保安，连楼宇门都没有。开始他有些不适应这样松散的居住环境，但人这种动物的适应能力往往超乎想象，很快他就熟悉了这里的一切，晚上八点，寒暑不侵的广场舞，拎着菜兜，拖着菜车去买菜的老人家，咋咋呼呼的东北话，还有九月东北已经开始感到微冷的天气。
他一个人站在公交站牌前，因为刚刚开学报到，新书都还没发，书包难得地空瘪，在他的左肩随风摇晃着。按照这个小城的距离来算，他住的小区里学校的距离可以评价为远这一档，坐公交需要将近四十分钟。好在早班通往市郊的公交没有多少人，也通常很准时。
“老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坐到东安一中站……我才不和你坐校车，你要非让我坐，小心我把昨天吃的炸猪排，今天早上吃的煎蛋，还有小笼包都给你吐出来，你得准备好两个塑料袋！我知道了！你能不能别和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一样啰哩啰嗦的，报到完了我就去找你，你是在三楼对吧？上了高三了老哥，你得加把劲啊，和大姐学学！别揪我，车都来了！”
一个欢脱的男声从他的左后方渐渐靠近，公交的轰鸣从右前方慢慢变大，变小，直到停止。
搭讪可能，百分之八十以上，他低头看了看罩在外面的宽松蓝色校服，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同学！”
果不其然。
一只巴掌没轻没重地拍上他的肩膀：“你也是东安一中的吧？红色字，高一！咱俩一个年级的。”
东安一中的凭借校服上的字的颜色区分年级，没到学校，唐诚钦又得知了一个无用的有关学校的信息。
唐诚钦朝男生扯出一个礼貌至极的微笑。
一米七八，一百六十斤上下。
他很快估算出了男生的身高体重，在身高体重的估算完成后，男生的眼睛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双很好看的眼睛，浓密的睫毛下，一双晶亮的眼睛映着公交车里没有熄灭的白色灯光，飞扬中带着盈盈笑意。
在和男生对视的时候，他感到男生有片刻的停顿。
不过一瞬，二人错开了目光。
“咱们一个小区的，以后可以一起坐车。”，男生熟络地坐到唐诚钦的旁边，“我叫苏竞，苏东坡的苏，竞争的竞。”
唐诚钦把书包抱到胸前：“唐诚钦，诚实的诚，钦佩的钦。”
“钦哥这名字帅，钦哥，亲哥，哈哈哈哈哈，真帅。”
唐诚钦眼看窗外。
“钦哥，能不能让我坐靠窗的位置？”
“……好。”
唐诚钦挪向最后一排的另一趟座椅。
“哎，别，钦哥，你就坐这儿吧。你不喜欢和人挨着坐那我坐那边，反正座位多的是。”
“没有不喜欢，你坐里边。”
或许是因为第一天上学，唐诚钦想表现得稍微友善一些，他自动站在了靠过道一侧的座椅。
“谢谢钦哥。”
苏竞坐进靠窗的座位，把车窗拉开半扇：“钦哥，我打一会儿窗户啊，你不冷吧？”
“不冷。”
唐诚钦划好书包链，今天耳机派不上什么用处。
十分钟后，他默默拉开了书包，取出耳机。
旁边的苏竞仰头倒在座位上，睡得十分结实，一点儿没有晕车的迹象，让唐诚钦在到站后叫醒他是他睡过去前的最后一句话。
窗外一根又一根的白色电线杆越过，唐诚钦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身边睡着的人好像一张白纸上的墨点，让他有些不适。
很快，这股不安变成了现实。
“钦哥，我们真是有缘分啊。”
唐诚钦和苏竞两个人坐在高一七班靠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要是再来早点儿就能坐靠窗的最后一排了，主角不得坐在靠窗的位置吗？最好是最后一排。”
教室里不断进着人，桌椅铁腿不断划擦地面，发出一阵阵让唐诚钦汗毛炸起的吱嘎声，他没心思回复苏竞的话，苏竞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也没期待唐诚钦回答。
“班主任估计快来了吧？钦哥，你猜是男的女的？”
五十六个人，自一个高个男生进来后，班级的人数最终确定，教室里的吱嘎终于渐渐平息，被不大的嗡嗡声取代，唐诚钦偷偷松了口气。
“女的。”
“我猜也是。”
苏竞前桌的男生转头：“同学你好，我叫吴祥。”
男生的脸色微红，浓眉大眼，是炯炯有神的类型。
“苏竞，唐诚钦。”
不用唐诚钦开口，苏竞主动开始了自我介绍。
不熟的高中同学先从初中开始说起，不过苏竞和吴祥不是一个初中，没有共同的时光可以怀念，尬聊几句也就作罢，吴祥转头干起别的。唐诚钦的前桌是个矮小瘦弱的女生，一直趴在桌面上，并没加入这场短暂而又没有破冰的对话。
“来了，来了。”，苏竞把头从走廊转回教室内，“c，钦哥，美女。”
一个女人走到讲台上，目测身高不超过一米六，她穿着一条黑色职业裙，上身白色卫衣，卫衣上有简洁的花纹，在这个距离唐诚钦带着六百度眼镜的眼神不太够用，他看不出来女人身上的花纹，也看不出女人让苏竞大骂美女的长相。
唐诚钦把目光收回桌面。
“同学们好，我是七班的班主任，欧阳慧，你们也可以叫我我也是你们的英语老师。高中的三年非常美好，我真心希望大家能够在这三年通过努力收获知识，收获友谊，也能在最后收获好成绩。当然，收获爱情不是很建议。”
讲台下一阵低低的笑声。
“好了，场面话就这么多，先说说接下来的安排……”
苏竞凑进唐诚钦小声道：“威严中带着甜美，甜美中带着威严。”
唐诚钦点头，苏竞这个评价十分中肯，和他初中那个枯干的老人家相比，高中的班主任将以绝对的优势胜出。
“军训结束前我们需要两个个代理的班长，男生一个，女生一个，有谁愿意吗？之后通过通票成为正选班长的几率很大哦。”
“我！”
前桌的吴祥十分积极地举起手，他旁边坐着的女生依旧趴在桌面上。
军训的事项讲完，欧阳慧开始组织同学领书发书，教室里又热闹了起来，书本啪叽啪叽地砸到每个人的桌面上，唐诚钦面前的书很快摞高。
唐诚钦一本本拿起翻看，语文书上几个人正划船，历史书上万里长城永不倒，地理书上雪白的江河蜿蜒，英语书上是几个学生，政治书面□□前国徽闪耀，物理书上一个简单的沙漏，化学封面几瓶各种颜色的容器，生物书上是细胞组织。
唐诚钦最后拿起数学书，必修一的封面上灰蓝的曲线旋转，好似一块海面上的美丽漩涡。
鹦鹉螺曲线。
斐波那契数列。
他摸了摸新书光滑的封面。
“英语书太丑了。”，苏竞用胳膊肘怼了一下唐诚钦，“放人上去和其他教材都不搭调，傻了吧唧的。”
唐诚钦眨眨眼，没说什么。
“钦哥，待会儿要不要一起回去？算了，我还得去找我哥，我二哥还等我回话呢。”，苏竞翘起二郎腿，“明天吧，明天就能一起回去了，你是不是不坐校车，坐公交？”
“嗯。”
“那太好了！”，苏竞的左手在唐诚钦的肩头拍了又拍，“不对，还有个事，钦哥，你上不上晚自习？刚刚大慧说了，五天军训结束就要统计上晚自习的人数，我不想上晚自习，但估计听大慧忽悠，肯定多数都得上，你要是上晚自习咱们就不能一起坐公交了。”
“不上。”
“那以后咱们就是一起坐公交上下学的兄弟了。”
吴祥站在讲台前声嘶力竭地核对着书本总数，问有没有同学缺书，班主任正和另一个叫冯思齐的代理女班长说着什么，唐诚钦手中的笔杆转得飞快，桌面上语文必修一停在第58页。
“苏竞。”
“嗯？什么事，钦哥？”
“我们别约一起坐公交，可以吗？我晚自习后还有事。”
苏竞侧脸看了唐诚钦片刻，而后呲牙一笑：“我当什么事呢，没问题。但碰上了我可没办法。”
“多谢。”
“谢啥，钦哥，你也太客气了。”，苏竞说话间把发下来的书一股脑地塞进书包，也不管横七还是竖八，“哎呀，钦哥你笔转得真溜。”
苏竞探头看向唐诚钦摊开的语文课本，装腔作势地念了起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我挺喜欢这首短歌行的。”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我更喜欢他儿子曹丕写的那首……善哉行，人生如寄，多忧何为，今我不乐，岁月如驰。”
“现在还有同学缺书吗？”，欧阳慧在讲台前挥了挥手里的英语课本，“有的话赶紧说，没有我们就放学了。”
唐诚钦看了眼手表，刚刚十点半。
“钦哥，我还得去找我二哥，先走啦。”
唐诚钦点头。
屋里的人走得只剩几个，他手边还有一半的书没放进书包。
人生如寄，多忧何为。
唐诚钦默默记下了这句话。
窗外一阵秋风吹入，吹动浅蓝色的棉布窗帘，语文课本被它轻轻合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