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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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这已经是李存第三次按响门铃了，他握紧拳头，准备铃响完门还没开的话就直接徒手拆了它。

“你是我天边……”

“咔哒。”

“谁？”

“你大爷！”李存一把掰开门闯了进去，沙包大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到了林焰的肩上。

林焰压根就没打算躲，揉着肩打起了哈欠：“哈……你来干什么，我不说了要闭关写歌么？”

李存大力把自己拍飞的门扣上，连拖鞋都懒得换，直接一屁股陷进沙发里：“我当然记得你要写歌，手机关机我都忍了，关键是你闭关闭了快三个月，拉出来一首歌了没？还有你这门铃，我说了多少次了，能不能换换？”

林焰又打了个哈欠，身子忽然一抖：“有点冷，我去穿件外套。”

“……”李存欲言又止，看着他慢悠悠地钻进卧室。

林焰随手拿了件开衫套上，原本有些紧张的衣量变得合身。他摸摸肚子，估摸自己比闭关前瘦了得快十斤，不过还好，腹肌还健在，就是有点……饿了。

“大哥你好了没？”李存倚在卧室门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衣服穿呢。”

林焰转头：“有吃的没？饿了。”

李存无语，摊开空荡荡的双手。

林焰脸上总算有了点表情，不满地啧了一口。李存一看更气，指着他的鼻子道：“啧什么啧！快点回答我的问题，我心情好了自然会请你吃大餐！”

林焰一听午饭有戏，直接回答：“写歌的事我早就说过了，要靠灵感的，跟时间长短没关系。至于门铃，我觉得这个就挺好，提神。”

李存气得眼镜都歪了：“大哥！这是门铃又不是闹铃，提个毛神啊！再说你是提神了，社死的可是我！——啊不对，我可不是为这事儿来的！”

他拿出手机猛点了几下，把屏幕冲到林焰眼前，扎眼的光刺得他直闭眼。

“好好看看，你在现实世界消失三个月也就算了，网络上居然也消失了三个月，你的粉丝们都快用口水把我的微博和公司官博淹了，就差直接开骂了！

或是阴阳怪气公司是不是送自己去出家了，闭关闭到这种程度不得个格莱美说不过去吧。

“你不是不在乎这些么，”林焰把手机丢回李存手里，“当初决定做我经纪人的时候不就是看中我够佛系，想和我一起做咸鱼么。”

“我当然不在乎。”李存把手机放回夹克兜里，抱着手臂倚在墙边，“可我老姐在乎，她已经追杀我快两周了，我一定要在她杀了我之前拉上你做垫背。所以……”他有些心虚地抬头望天，“所以我帮你接了个室外慢综，让你出去露露脸，顺便找找灵感。”

“什么？！”林焰的脸出现了迄今为止最扭曲的表情。

李存无奈地摊摊手：“我也没办法，我姐逼我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参加综艺，音综不想被人评头论足，团综多半有剧本，这两年公司帮你推了不少邀约。可这个不一样，贫穷的节目组和糊成一团的嘉宾……啊不对，有几个根本就是素人，你作为一个三线小歌手已经是六个人里最有名的了，他们肯定以你为中心，不敢拿你怎么样的。到时候你再用‘综艺首秀’帮他们造造势，引引流，在节目里你还不横着走啊，多自在！”

林焰没说话，但眼神仿佛在说：自在个屁！

李存懂他，上前拍拍他的肩顺势揽住：“哥明白你，但你也考虑考虑哥，我姐这小破公司就指着你和邱秋过活呢，为了我的工资和小命，你做这一点小小的牺牲不算什么。”

林焰头一歪：“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李存绷不住了：“怎么，软的不吃非吃硬的？别逼我动用武力啊！”

他气势汹汹地露出自己常年举铁练就的铁臂，林焰不屑地瞅了眼，表情更淡定了。

李存泄了气，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哥，你是我哥好吧，你知道我这段时间过的什么日子么，我现在连睡觉耳边都是我老姐的骂声！在你的粉丝用口水淹死我之前，我一定会先被她的唾沫星子淹死！你就念在咱俩过命的交情上可怜可怜我吧。再说这是个慢综，慢综慢综，说白了就是到一个地方玩游戏、吃饭、聊天，然后再换个地方玩游戏、吃饭、聊天，多轻松啊！”

他们两个几乎一样高，李存要更壮些，打扮得也很像电影里的硬汉，如今却跟个大姑娘似的靠在林焰身上，怎么看怎么违和。

林焰一脸嫌弃地歪头避开他的脸，感叹幸好家里没外人，不然看到这么辣眼的场景还不得吓得自插双目啊！

“行了行了，别卖惨了。”林焰大手按在李存脸上把他推开，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床上，叹了口气，“我去，不过……”

“我知道！不能聊家人嘛！”李存一巴掌胡在林焰肩上，一改之前的柔弱，拿起手机开始噼里啪啦地发消息打电话。

林焰揉着再一次被重伤的肩膀开始后悔，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着不停踱步的李存喊道：“喂！我的大餐呢？”

李存头也不回：“自己订外卖，我请！”

“……”林焰更后悔了，但还是填饱肚子要紧。他打开外卖软件，专挑贵的选，有种准备用一顿饭就让李存倾家荡产的气势。

他恶狠狠地按下确认键，感觉到旁边的床垫陷了下去，刚一转头就被人掰着脑袋打量：“嘶……瘦了，还行，更上镜；黑眼圈有点深啊，没事儿，能遮；头发长了，……要不趁机染成红的？”

林焰一个抬眼，李存立马认怂：“行行行，不染不染。不过我得赶紧找人给你拾掇拾掇，这周末得去见导演，成了就直接就地拍个宣发照。”

林焰有些嫌弃地拍开他的爪子，揉揉下巴：“这么早就拍宣发照？”

“不早了大哥，其他五个人都签约了，就剩你了。”李存又开始拿着手机噼里啪啦，“再说了，节目组好不容易抱上你这个大腿，不得赶紧拿来用啊。”

“随便吧。”林焰推开李存躺下，有些疲惫地扭头望向正对床尾挂着的一幅一人高的照片。

照片的中心是露出水面的半张脸，勉强能看出它属于一个男生。男生很白，鼻尖以下都在水里，阳光洒在他面前的水面，波光粼粼又浅浅地映在他的脸上，像一条初出水面的人鱼。他有些长的刘海随意地分向两边，遮住了一点眼尾，眼神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又好像包罗万物，让望向那双眼的人除了他们自己什么都看不到。

林焰闭上眼把头转到另一边，想当年他快毕业时随意在网上发了段翻唱，靠着红色及肩长发下的一张帅脸和青春洋溢的气质被萱艺娱乐找上了门。对方好不容易磨到了他同意签约，结果他转头就把头发剪了又染回黑色，连眼里那点独属于活力男大的光也没了。

不过公司还是和他签了约，让他改走成熟忧郁的路线，从不左右他的选择，两年多来也就断断续续发了几首单曲和两首影视在几个大型节日活动上唱过歌，连广告都没让他接。

这么一想他确实对这两姐弟有点亏欠。

林焰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把已经及肩的头发，对还在拿着手机忙活的李存道：“帮我找个靠谱点的理发师。”

李存头都不抬：“知道知道，我保证剪得跟你闭关前一摸一样。”

“不，不用剪短，让他帮我修一下就行。”

李存终于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表情淡漠的林焰。他对当年的事多少有点儿了解，也猜不准林焰到底是不是想开了，不敢多说，只点头应了声：“行。”

林焰重新躺下，望了眼照片后转身背对着它想：已经第三年了，是该结束了。

周末林焰如约去见了导演罗有谦，对方人到中年才第一次当上综艺的总导演，原本只想跟萱艺要个小歌手补补嘉宾的空，没想到公司直接把半壁江山塞了过来。他点头哈腰地把林焰迎进会议室，殷勤得就差抱着人家大腿喊爸爸了。

“是、是这样的……”罗有谦紧张地推推自己硕大的黑框眼镜，“我们的节目名叫《你问我光的形状》，计划是十二期，按照‘在人间’、‘我的大学’、‘童年’的顺序，每两期以一个嘉宾为主，去了解他对应的部分生活。比如‘在人间’就是去了解以及体验对应嘉宾的职业和业余爱好；‘我的大学’就是去到嘉宾的母校……”

林焰忍不住用手掩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闭关那段时间每天都在乱过，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李存发现他堆在工作室的泡面桶和外卖盒后，勒令他尽快调好生物钟，结果他调到现在也没调明白，周围越吵他越困。

他一个哈欠打得罗有谦不敢说话，李存赶紧笑着摆摆手让他继续，转头用手肘狠狠撞了一下林焰，咬牙道：“你别太离谱，下午三四点打什么哈欠呢。”

“下午三四点不就是……”林焰皱着脸压下一个哈欠，“睡觉的时间么，春困秋乏懂不懂？”

“还春困，你怎么不发春呢？导演刚说的你都听见了吗？”

林焰仔细想了想，诚实地回答：“没有。”

“……”李存气个半死，看了眼埋头读稿的罗有谦，抬手挡住嘴大概给他复述了一遍。

“‘在人间’、‘我的大学’、‘童年’，”林焰皱了皱眉，“这导演什么来头，连高尔基的热度都蹭？”

“少说屁话，”李存把手边的企划书推到他面前，“这企划书我看过了，你被分到了最后‘童年’的部分，你在六个人中咖位最大，让你压轴没毛病。不过我已经提前知会过节目组了，不会真去你家的，顶多到你老家周边或者小学中学转转，到时候你要还是觉得不行就直接说，让他们换地方。”

林焰静静地听他说完，反应了一会儿问：“没了？”

“没了，你要觉得行咱直接签约。”李存递上笔。

林焰接过笔：“那行，签吧，签完我好回家睡觉。”

一份合同刷地从旁边推到他面前，他抬头，正对上一位笑眯眯的女工作人员，再转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盯着自己。

他总算清醒了点，甚至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尴尬。有同样感受的还有李存，他扭头用眼神询问被他拉来撑场面的邱秋经纪人杨姐，杨姐微笑着抬手示意他签字，表情却仿佛在说：赶紧签！签完赶紧滚！老娘再陪你干这种丢人事儿老娘就是狗！

“今儿谢谢你了杨姐，我先送你下楼，等林焰拍完照我们就回去。” 李存给杨姐的西装拍拍灰，转头一把把杵在一边的林焰推出电梯，示意他跟着导演先去。

林焰不满地整了整被弄皱的风衣，低头对等在一边的罗有谦说：“走吧，我们先去。”

“哎哎，”罗有谦连忙应着，招呼其他人跟上，“摄影棚就在前面，其他几个嘉宾也在，刚好大家可以提前见见面，熟悉熟悉。”

林焰简单地“嗯”了声，双手插着裤兜，被几个人簇拥着走进了摄影棚。他清晰地听到了抽气声，见怪不怪地继续跟着人往化妆间走。

李存刻意让林焰留了个除了颜色外和两年前一样的发型，长发从脑后搭到脖子上，稍微短些的散到前面碰着他的脸颊，发尾微卷，状似随意却每一缕都暗藏心机。

林焰眼眶深邃，脸的轮廓却不是很锋利，很好地柔合掉了他眉眼间的凶相，加上今天的深色长款风衣，让他颇有些文艺片男主的气质，帅得虽不说是惊天动地，但比起他之前也算是眼前一亮。

“到了林老师。”领路的小姐姐帮他推开门，刚好碰到有人要出来。他礼貌地往后退一步让开，抬眼正对上一双和他卧室照片里一摸一样的眼睛。

对方似乎也有些吃惊，愣了下后朝他伸出右手：“你好，我是简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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