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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门-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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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人才，是画个符，把自己画成了黑白照。
简而言之，就算凉了。
这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而这人才，就是南巷。
此时此刻，这人才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却散成一片，无半点生气。他面堂萦绕着黑气，面色发青，活活演绎了什么叫做死不瞑目。
乌尘把这天才安置在榻上，坐在一旁，盯着那溜圆溜圆的眼睛，许久没有言语。
不过光从他那半天不动的表情来看，估计是挺替南巷憋屈的。
毕竟这可是开了先例，可谓旷古之第一人。
不封号都有点可惜了。乌尘替这倒霉孩子想。
案几上还放着一堆未画好的符，乱七八糟的堆成一团，只是可惜，有用的，乍看过去，一张没有。细看过去，能有那么几张。
这些摊开来的符只有一个特点，全都是画到一半就断笔，断口极为干脆。就像是执笔人早就知道，这符画完也不会有作用，于是早早便弃了。
乌尘随便从里面抽出一张来。
这符跟正常符的颜色有些差异，明明只画了一半，断口却没那么干脆，旁边不小心滴着墨，晕出一大团。似乎是执笔人在放弃之前犹豫了片刻。
也正是这片刻的犹豫，让这本该废掉的符文变得不太一样。黄表纸边泛着青黑的颜色，乍眼看上去，似乎还萦绕着黑气。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豆灯火忽暗忽明，寂静的房间内，有轻微的噗嗤声。
乌尘掐破指尖，以血为媒，将那画了一半的符文改掉原来的轨迹，续上一个新的文。
倏忽，半空中溅落下一滴多余的血珠。便见“哧溜”一声，半红半黑的符瞬间被暗红的火蛇吞噬，没有纸张燃烧的味道，也未见任何灰尘落下。
但屋内，却逐渐起了变化。
这屋子不透风，门和窗户都是上好的，紧紧关着，现在却一阵一阵起着阴风。阴风里还绕着一丝极淡的黑气。
阴风在屋内缓缓盘旋着，时不时还传来一些诡异铃铛声。
乌尘侧坐在案几前，双目微微阖着。他轻启薄唇，像是念着咒，又像是与人小声低语，两根手指还保持着捏着符文的状态。
这间屋子立于喧闹烟火人间，是南巷师父白苏上神留下的，自是暗藏玄机。寻常的污秽之物，别说是进，便是靠近这小屋一点，都会被就地渡化。
但此刻，这阴风阵阵，不仅没有小的意思，反而有股兴风作浪的气势，属实就有些怪异。
屋内细碎的东西很多，此时在阴风作用下，瓶瓶罐罐碰撞在一起，乒乓作响。
乌尘听着四周的铃声，倏地睁眼抬手。只见他反手一弹，在半空中打下一个符文。
符文泛着金光，于一瞬间将昏暗的房间照的透亮。
紧跟着，一个黑色铃铛自半空掉落，砸在地上还极其不爽，叮当作响。
乌尘垂眼看去，发现黑铃一端还系着一张皱巴巴的黄符。
铃铛像是通了性，掉到地上还不死心的四处晃，叮叮当当的声音呲的人脑壳疼。
乌尘捏起黄符，拎在手里的铃铛更加兴奋了，刺耳的叮当声让人消受不住。
“安分一点。”乌尘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铃铛上弹了一下，又轻轻的警告。
那不安分的铃铛果然消停了下来，不过还是不死心的颤着。
“可算是把自己给作死了。”乌尘没好气的调侃：“你说，你师尊要是在神宫里，品茶饮酒时看见你如今这番模样，会不会气的把自己呛死？”
想了想，乌尘又补刀：“或者跌下来送你一程。”
乌尘说的轻描淡写，南巷却憋了个半死。
他今天要是知道自己画个符，会遭到如此大的反噬，死都不会拿笔。
但坏就坏在他不知道嘛！
铃铛虽说是不叮当了，可依然嗡声嗡气的发着声音，活像是想说话，却活活被人塞住嘴。
想想也是，这样死的不明不白，属实憋屈的慌。
但乌尘一点也不同情他。
乌尘看了眼符文，上面用朱笔写着名字。
名字也不是单纯的写，而是用朱笔勾勾画画。唯一不同的是，别的名字都是叉，唯独最底下一个“南巷”，被重重圈了起来。
就像是圈住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物一样。
屋内被打散的阴风再一次盘旋了起来，本就苟延残喘的烛光终于一命呜呼，连烟都没来得及吐，又瞬间被黑雾笼罩。
素白宽大的衣袂在黑雾中隐隐约约，乌尘指尖勾着的铃铛，似是受到什么惊吓，不要命的叮当起来。
黑雾中晃着巨大的身影，一圈一圈将乌尘围住，却又像是忌惮什么似的，那巨大身影转来转去，也不敢往前再踏一步。
黑雾久久不散，气势也非常足，咿咿呀呀的发出尖利的声音，却不知来自何处：“何人胆敢拦着本官办案！赶紧速速就擒！违者，死！”
乌尘音色低磁，嗓音天生带着笑意，即便被警告死，仍旧风轻云淡。
他微侧着头，低声说：“大人自是忙活一夜，魂魄疲倦不大清醒，勾错魂了吧？吾家小儿早已修得长生不老，如今死，也死的不瞑目。还望大人高抬贵手，将吾家小儿生魂归还。”
什么狗屁玩意儿？
你说什么？！
吾家小儿？
堂堂上仙，活了都不知道多少岁了，要当我老子？！
是你骗得了鬼？还是鬼太傻？！
原本挺尸的南巷立马炸了起来，铃铛随之作响。
原本因乌尘一席话变得紧张的气氛立马微妙了起来。
“勾错魂？”那尖利的声音陡然抬高起来，掐着嗓子字正腔圆道：“本官行事上千年，从未出过差错，怎的到你这儿，就出了错？”
乌尘将手上玩命震动的铃铛抬起来，又单手指着榻上那死不瞑目的人才，说：“倘若是命数尽了，怎的被大人勾了去，仍旧不瞑目。”
“怎么可能……”
黑影在南巷身体上盘旋着，难以接受自己会犯错，强硬着解释:“此人生时通了灵性，如今画符遭到反噬，死不瞑目此乃罪有应得。至于长生不老，除了天道亲赐，何来？”
“罪有应得？”乌尘似是笑了，眸子却凉的很，令这鬼官也忍不住哆嗦了两下。
“就是罪有应得！”鬼官声音本就尖利，哆嗦起来更加阴嗖嗖。就像是这样，就能吓唬到普通人。
至少，以往他碰到硬茬都是这样做的。
可惜，乌尘不是普通人。更不是什么硬茬，而是煞茬。
还专门煞鬼。
乌尘捏住不停震动的铃铛，视线精准的落到那无形的黑影中，温温和和的嗓音中带着一股压迫:“他乃白苏上神关门弟子，虽是天赋异禀，却画不好符，寻常百姓也从未用过他画的符。既然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又何来被反噬一事？更何况，死人不瞑目，不得入阴间，此乃十大鬼王签订的规矩。你们自己祖宗的东西你们不认得了？那总得讲讲道理，大人若是不愿承认自己做错了，自行离开便是。”
鬼官吹着阴风猎猎，冷飕飕的灌进乌尘衣袖里，声音抖的发不出来，不是怕的，而是被气的。
人间百姓最怕鬼魂一类的东西，于是鬼吏每次路过，皆是一片诚惶诚恐，很少会有被人指着鼻子责问。
“本官勾魂摄魄上千年，今日却遇着你这样不知礼数的小儿！那便休怪本官无情！”
鬼官吼着，卷着阴风，割在人身上，骤然便出了血。
“鬼吏本无情，”乌尘轻声说着，脚尖点着地，手上摇起铃铛，将那铺天盖地的阴风尽数收起。
没了阴风支撑，那巨大身影自半空中砸落，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不消片刻，只见一个黑色的纸皮人出现在视野中。
纸皮人安详的躺在青石板上，头顶有一抹鲜红血迹。
乌尘站在纸皮人旁边，俯首看过去，声音不听丝毫怒色，甚至带着温文如玉的雅致，却总让……鬼心里发慌。
“自是贪作祟。”乌尘将之前未说完的话续上，脚尖点着纸皮人，说：“你若是不追着那点“过错”，今夜我大可将此事翻过去。可你偏偏非揪着不放，如今告到鬼王那儿，你这千年积累下来的政绩，可不得从头再来？”
“你到底是何方高人？”鬼官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棍，声音都劈了。
他被压制的动弹不得，紧紧贴在地板上，感觉自己体内积累的阴气正在流逝。
对于鬼吏来说，最为重要的便是阴气。
这些阴气也不是寻常人口中的污秽之气，而是供养鬼本身气性流转的东西。就像是修行之人所吸收的灵气一样。
“在下哪是什么高人。”乌尘嗤笑一声，低声做着评价：“不过就是不死不生不灭。”
鬼官沉默片刻，心凉了半截，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在谁面前叫嚣了。
这下，是连死都奢侈了。
随后，鬼官笃定的开口：“你是乌尘上仙。”
但是上仙并没有搭理他，冻着一张馊脸沉默着，像是给他吞回去重新说的机会。
但这呆瓜没有体会到，反而更加坚定的重复：“你一定是乌尘上仙。”
据传闻，三百年前，仙都贬下来一个上仙。这上仙怪的很，并没有犯什么事，掌管人间风水，香火很是旺盛，却莫名奇妙贬到人间。再后来，不知是谁，留下一个传言，说是这上仙是自贬的。
至于原因，有些大逆不道。
——受不了仙都一万七千条仙规。
不过这也只是传言，遑论真假。
乌尘“呀”了一声，又是一声叹息，声音飘的跟鬼似的：“说出来做甚？求着我杀人……鬼灭口呢？”
鬼官：“…………”
杀鬼？敢问上仙，鬼死了是什么？！
乌尘指尖翻出一抹火星，眼看着就要滴落到纸片人身上，那气势摆足了，大有一股味道，看看鬼死了是什么样。
鬼官终于不呆了，大叫起来：“等等！”
乌尘停下动作，无甚表情的看着这鬼官，只是眉眼带笑，渗人的很。
鬼官哆嗦了一下，拉直打结的舌头，飞快的说：“上仙若是今日放小人一马，他人如若上仙想要入阴间寻人，小人定当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谁知乌尘压根不买账，他摇着头，嗤了一声：“大人可真是贪。”
纸皮人浑身一抖，眼睛觑过去的瞬间，乌尘轻飘飘的点明他的目的：“还想吃仙人。”
“上仙何出此言？”纸皮人以为乌尘在跟他开玩笑，悄悄收回刚刚偷偷放出去的黑气，干干笑着，没得到回应，又僵着脸，慢慢收回来。
乌尘指尖上火星要掉不掉，活像是悬在头顶的大刀。
乌尘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人明明行官五百载，可偏偏有着上千年的政绩，大人说我怎的何出此言？”
纸皮人这回没说话，做起了本职工作——做鬼装死。
乌尘指尖火星已经落到半空，又在纸皮人的抖动下停下：“大人五百年前就已成鬼，何苦又装鬼？”
纸皮人似是认命了，自暴自弃的说：“鬼不装鬼还装什么？”
“装神啊。”火星扑溜溜的往下转，在纸皮人觉得自己要一命呜呼时，又生生停下。
这种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纸皮人只觉得自己没被火烧死，倒是能先被这上仙给吓死。
乌尘认真的给他出主意：“你们鬼官不最喜欢装神弄鬼么？每回出来勾魂，都得黑雾缠身铃铛作响。”
鬼官：“…………”这是基本操作好嘛？
乌尘平素极爱干净，沾不得任何烟尘，那鬼官带出来的黑雾这一夜不知卷过多少人，还是死人，他能忍到现在，已是极限。
鬼官内心咆哮：感情上仙您这是报刚刚黑雾缠身的仇呢？！
堂堂千年上仙，用得着这么小气？！
可惜鬼官如今是纸皮身，心里再怎么崩溃，也只能自己跟自己崩溃。
鬼怪颤颤巍巍的说：“那是咱的规矩……”
“规矩？”乌尘将这两字咬的很重：“原来大人眼里也是个有规矩的鬼呢……”
呢字拖的长长的。
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嘲讽。
鬼官：“…………”
您这是非得把我呛死心里才安心的是吧？！
这鬼官憋的要死，觉得自己今天出门办案估计是没看阴历，先是要勾一个浑身阴煞的魂魄，被那阴煞画出来的符文打个半死不说，如今又对上一个千年上仙，真真叫他鬼官也难做！
这年头，果然连鬼都不好做。
鬼官这下发誓诅咒绝不开口，就算是被火烧死也不开口。
乌尘却不再逗鬼，收起踩在纸皮人身上的脚，声音凉凉：“怎的白苏上神家的地板舒坦，还打算长睡不起了？”
鬼官一抖，费劲的从地上爬起来，软塌塌的纸皮身体作了个长辑，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小人不敢。”
乌尘立刻拆台：“往往说不敢之鬼，心里都是胆大包天。”
鬼官：“…………”
乌尘似乎不把这鬼官毒死，心里就真的不舒坦。
被捏着的铃铛刚被松开，就嗡嗡作响，听着又像哭又像笑，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乌尘瞥了一眼贴在墙上的鬼官，“装什么死？”
鬼官差点惊得从墙上掉下去，纸皮身体动起来属实是艰难，他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悬在半空，这才闷闷的开口：“魂魄若是入了鬼铃当中，如果不泡孟婆的孟婆汤，那便无法召唤出来。”
生魂若是饮了孟婆汤，除非是入轮回转世重新投胎，否则往后便只能是鬼。
如若未被阴曹地府承认，那便只能是孤魂野鬼。
乌尘陷入默缄，周遭空气一瞬间冷了下来。鬼官生怕这上仙一不高兴把他弄死，努力想着其他可靠的法子。
鬼官忽然灵光乍现，急急的说：“其实除了孟婆汤之外，还有一种法子，不过……”
鬼官又断气了……
“哑巴了？”乌尘扫了眼话说到一半又止住的鬼官，笔直修长的手敲着桌面，清脆的响声像是敲魂钟。
鬼官只得欲哭无泪的说下去：“不过这种法子有些阴人，须得要厉鬼生前的一滴血作引子，然后再用灵力强行将生魂拖出来。”
这种方法有很大风险，强行将生魂拽出鬼铃就有很多危险，更何况还用——
厉鬼生前的一滴血作引子……
那确实挺阴人的。
毕竟这鬼能修成厉鬼，少说也得在人世间兜兜转转上百年，先不说有没有生前的血，尸体是否还完好无损都是一个问题。
不过乌尘面色倒没什么焦急，反而要笑不笑的看向鬼官：“你这个法子，是想证明你有用吗？”
鬼官：“…………”
我也是没法子了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