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ee!]前辈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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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岛西部的鸟取县，四季分明，气候平和宜居。

佐野町是鸟取县下辖区之一，夏天的时候有高远通透的天空，鳞次栉比的街道，是个普通的近海小镇。

芦沢亲海就在这里出生、长大。

小的时候，东京来的舅舅问他觉得佐野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没有什么不好。”男孩鼓起脸，末了才不甘地补充上一句，“如果在海边就更好了，岩鸢町那样。”

说罢，又小大人似得揪住舅舅的衣角，“贤人舅舅，东京怎么样？”

“反正比这里好。”古贺贤人躺在檐廊上吹着电扇，半睁着一双狐狸眼，喃喃自语，“真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嫁到这种地方来，便利店都没有几家……啊，很痛啊姐！你干什么啊？”

“让你在小孩子面前乱说话。”芦沢卯枝一掌劈在对方额头，笑眯眯地放下一盘西瓜，“吃过之后和亲海出去玩吧，小贤。”

“舅舅，可以去海边吗？”芦沢亲海盯着古贺贤人咽下最后一口西瓜，眼睛少见地闪着光，双手扒住对方的袖口，“哪，去海边玩吧。”

“不要，又远又晒。差不多的倒是可以。”古贺贤人一秒否决，不过还是让他带上了泳装。

古贺贤人所说的“差不多的地方”，是佐野町唯一的一家游泳俱乐部。

因为是夏天的关系，俱乐部里很是热闹，短短25米的8条泳道，就有不少因为避暑被送来嬉水的小学生。

“舅舅。”芦沢亲海趴在水边，踮起脚堪堪露出头部和手臂，“你为什么不下来？”

“人太多了，我就不用了。”古贺贤人在池边盘腿坐下。

男孩潜入水中扒拉出去几米，又依依不舍地划了回来。

泳帽摘了，金色的脑袋趴在古贺贤人脚边，声音软软的，“还是不玩了，妈妈说要照顾好舅舅。”

“我才用不着！算了，我来教你游泳吧 。”池边的大人一噎，站起来跳进池里。

然后被岸上的安全员警告了，对方吹着哨子，指了指墙上禁止跳水的字样。

被水花扑了一脸的只有芦沢亲海，他闷闷道，“舅舅也会游泳吗？”

大学校队正式成员，高中时代拿过市季军的古贺选手挑起眉毛，“一般，教你还是够用了。我外甥，总不可能太笨吧？”

事实证明人还是要少立所谓的

“咳咳！”浮板从手中脱离，芦沢亲海不知道多少次侧翻呛到水，被古贺贤拽住手臂一把拉起。

“笨小鬼！要不还是算了吧。”古贺贤人皱眉，显然被小孩子的稚弱烦到了，“我待几天就该回东京去了……你不怕水，只要慢慢学，总能学会的。”

男孩抱紧手中的浮板，执拗地不回应他的话，他脸上显然写着“不要”两个字。

“好吧，麻烦的小子。”他伸手贴在芦沢亲海的腹部，将人托起来，“记得要控制好这里，手向前伸。”

之后他们每一天都这样练习，芦沢亲海也不再缠着他说想要去海边。只是每天吃完午饭，就静静地等古贺贤人睡醒午觉，再开车载他去俱乐部。

终于，在大学生们的假期过去一大半的时候，芦沢亲海学会了自由泳，可喜可贺。

本来应该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古贺贤人要回东京去了，讨厌分别的男孩抱着他的大腿一声不吭，哭到他的沙滩裤上全是眼泪的和鼻涕。

幸好，他正在烦恼过了夜就会消散的年纪。

秋去春来过后，又是一年暑假。

烈日高悬，街道的阴影被天空映照成深蓝色。除了比往年更热的天气以外，佐野町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今年古贺贤人不会来。

芦沢亲海坐在客厅里，吃西瓜的手停住，竖起耳朵听妈妈和舅舅讲电话。

“贤人舅舅毕业了哦，没有假期了。”

妈妈挂了电话，有些抱歉地转向他，抚摸着他柔软的发顶，温声说，“现在在做游泳教练，说是要带学生去合宿，将来我们一起去东京看他吧？”

他已经十岁了，本就比同龄人早熟，现在已经过了分别会哭闹不止的阶段。

“嗯，没关系的。”他应了声，提起放在门口的背包，“妈妈，我去俱乐部了。”

“路上小心哦。”

同往年一样，俱乐部每到夏天就会有新的学员加入。

芦沢亲海背着双手，神情淡漠地面对着比他还要稚嫩的脸。仅从紧紧扣着左臂的右手，显出几分平静以外的无措。

“这是三年级的前辈哦，前、辈。”平教练伸出大拇指，得意地介绍着自己的学员，“不管是蛙泳或是自由泳都特别厉害的哦！”

“……平教练，请别那样介绍。”他转向同校的后辈们，神情专注地记下每个人的样貌，露出一点点笑脸，“我是三年级的芦沢亲海，游泳只是学得早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今后请多指教。”

他并不是社交苦手，只是讨厌刚认识的时候，由未知产生隔阂感，像一面薄薄的、只要比真实的个性更热情一点点就能一击即碎的冰墙，但芦沢亲海偏不喜欢这样，他只会静静地等着冰自己融化。

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新的关系不上心，或许正好相反，他是一个比同龄人都要更较真的人。

“凛，腿要像弹簧一样。”他蹲在岸边，教练走后短暂地由他代为指导，他双手代替腿的起伏，试图用这种方式加快凛的理解，“宗介就……”

凛很阳光，爽快而不拘小节，但和人比较时会很好胜，这样说的话他也许会不开心吧。想到这里，他突然噤声，将那句“宗介就做得很好”咽了回去。

不巧，游过他们身边的正是山崎宗介。

“前辈，怎么样？”山崎宗介停下来，取下泳镜，青绿色的眼睛望向他。

他有些心虚地斟酌一下，转开视线小声说，“嗯，做得不错。”

落在山崎宗介眼里，那种神情变成了匆忙的应对，眼神骤然暗淡，“啊，是吗？”

俱乐部从中午十二点经营到下午四点。像往常一样在门口和教练道过谢，芦沢亲海就感到一个小小的力道将自己的衣角抓住了。

松冈凛一手拽着他短袖的衣摆，另一手还拉着山崎宗介，男孩脸上的笑容像夏天一样灿烂，“前辈，我们一起去吃冰棒吧。”

芦沢亲海其实不喜欢吃冰棒，只买了一罐可乐。

“前辈连可乐都不喝冰的啊，明明是夏天耶。”松冈凛大口把可乐野郎冰棒咬断，舒服地眯起眼睛，“啊，好爽快哦！”

“嗯，话说芦沢太麻烦的话……凛叫我亲海就好了。”

“诶，可以吗，就叫亲海前辈？”松冈凛叼着已经吃到底的冰棒剩下来的木棍，将一边的山崎宗介揽过来，声音含糊不清，“那宗介也要！”

芦沢亲海点点头，不如说他本来就是让两个人那么叫的意思，“当然可以啦！反正我们也没有差几岁。”

“我不要。”山崎宗介从凛的手臂底下钻出来，少见地来了脾气，偏过头不看两人，“——讨厌，我要回去了！”

芦沢亲海愣在原地，被他喝进嘴里的可乐，就像烟火棒在口腔里噼里啪啦地落，很快变成了黏腻的普通糖水。

山崎宗介、松冈凛和鴫野贵澄，是在学校里形影不离的好友。

芦沢亲海大他们两岁，不常参与他们那些日常活动，只有早晨的时候会在拐角的时候遇上一起去上学的凛和宗介。

偶尔他们会在午休时的小卖铺撞见，然后被凛拽着手臂，在同级生无奈的眼神中跟上后辈们的脚步。

“美术课的作业好烦。”松冈凛坐在草地上，躺着嚼饭团，“怎么办亲海前辈，你以前是怎么做的？”

升上三年级之后，美术课不再是将手指沾上颜料，按在纸上就能完成的娱乐课业，这次的作业是绘制佐野县的生态环境地图，要将大街小巷、河流农地、警察局、便利商店一一呈现。

“坐起来，凛，这样吃饭会噎到的。”芦沢亲海拍拍他的手臂。

“不、咳咳。”松冈凛正说着，就被呛住了，山崎宗介一把将他拎起来，用力拍背。

明天就是周五了，放学的时候来我家做这个吧。我三年级时候做的应该还能找得到。”

芦沢亲海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三年级的放学时间要比五年级早半小时左右。铃声刚打响，他就着急地提起背包，在同班学生诧异的眼神当中奔出了教室。

幸好两个人都还在校门口好好等着——鴫野贵澄因为篮球部的活动，昨天就告诉他自己不会来了。

芦沢卯枝招待他们吃了晚饭，就将几个孩子送上楼，任由他们去做他们的正事。

那张两年前的生态地图，被好好地安放在房间的书柜顶上，芦沢亲海将它取下来时，松冈凛已经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就连山崎宗介也有些怔愣。

“呜哇。”松冈凛忍不住赞叹道，“哇，我都认得出是什么地方，亲海前辈好厉害。”

松冈凛没有夸张，佐野町和过去的变化不大，芦沢亲海画得又仔细，那一条条水渠、小巷，都是现实中确有穿过楼房和桥洞的。

“凛不必画成这样，有自己的风格就很好了。”芦沢亲海将美术用具铺开，将自己的生态地图放到旁边给他们参考。

他自己则支着下巴看书，每隔一段时间就转头看看两人。

山崎宗介的生态地图内容几乎都和佐野县的水有关，最喜欢的显然是那条横亘在佐野町和岩鸢町之间的长长的河流。少不了通往游泳馆的路和他的家，自然还有去俱乐部路上的冰棒铺子。

“宗介画得很好呢。”芦沢亲海由衷地说，指着地图上大大的可乐野郎头像，“以前你们在这里吃冰棒，看起来好怀念啊。”

山崎宗介的脖子和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脸上还有被抿唇强忍住的笑意。

这直白的表现没有被芦沢亲海留意到，因为松冈凛已经举起手中的画作站起来。

那是充满个性、天马行空到已经称不上是“地图”的画作，他举着它，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锵锵。”

“凛也很棒。”他失笑道。

四年级的夏天结束的时候，山崎宗介去看了佐野俱乐部和县内其他俱乐部的比赛——据他本人所说，是被凛生拉硬拽，说着“想要看亲海前辈”才去的，因为只有凛特别想和芦沢亲海关系好。

实际上山崎宗介知道他很受欢迎，毕竟没有人会讨厌精致漂亮的脸蛋——虽然他才上国小六年级。

印象中因为班上的男生值日时捣蛋，就会追着对方揍的女孩，有次提起他时竟然露出扭捏的神情。山崎宗介只觉得头皮发麻。

“嘁，有什么好看的。”他不明白，这些人却一个两个上赶着。

“宗介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嘛。啊，芦沢前辈要出发了哦。”鴫野贵澄整个上半身挂在栏杆上，懒洋洋地瞥山崎宗介一眼，小声嘀咕，“明明就是说谎嘛。”

芦沢亲海参加的是蝶泳200米的比赛。

他在三年前就可以完成很漂亮的跳发了，跃出时身体绷紧，力速兼备。紧接着，在观众与之共同屏息的几秒过后，他的手臂会很轻松地将水面再次破开。

山崎宗介晃神的时间里，没发现自己正下意识屏着呼吸，视线一直追逐着对方的每一次起伏，直到他率先触壁。

“哎呀，亲海游得好也是理所当然的呢。”一旁的人抱着手臂，评价道，“上次来接他的妈妈，曾经也是职业选手呢，嫁了人之后才退役的。”

“诶，是那样？难怪哦。”

“才不是那样！”山崎宗介愤怒地握拳，听见自己冲两人喊道，“别瞎说，你们根本就不知道！”

那家伙努力到连他也没法视而不见，山崎宗介看过他在闭馆后默默留下来，一次又一次地绷紧身体跃入水中的身姿。

不管他觉得自己有多不喜欢芦沢亲海，都不想他听到有人在说这种话。

“啊呀，宗介干什么呀？”鴫野贵澄一脸无奈地拦下他，站在两边人中间打圆场，“好啦，你为什么和不认识的人争辩呢？”

山崎宗介只是冷冷地瞪着那两个高中生，拳头握得紧紧地，直到对方终于觉得难堪，悻悻地说着“什么啊”，站起来去了看台的另一边。

那一年是芦沢亲海在佐野小学的最后一次比赛。

时间就像永远也抓不住的水一样，只留下了偶尔闪光的瞬间，除此之外的都会归为静默，等待被人蓦地想起的那一天。

芦沢亲海毕业了，这年他十三岁，即将升入佐野中学。

领受祝辞、取得证书、共唱校歌。今天之后，就不再是小学生了。

“亲海前辈~恭喜毕业！今后你要经常来找我们的哦！”

“芦沢前辈，恭喜你。”

花台中央的樱花树下，妈妈们特别嘱咐的花束被安稳送到了少年的手中，同发色相同的金色丝带在风中飘荡。

在他们等待回应的时间里，那位总是沉静温柔的前辈，眼中的泪水如同断了线一般滚落。

啊，还是小孩子的竟然是前辈吗？

山崎宗介震惊地睁大眼，瞥了一眼慌乱到顾不上哭、开始用手给对方抹眼泪的松冈凛，从口袋里摸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纸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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