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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都是真的-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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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货了！”
春天物流园偌大的场地上穿梭着一辆辆大货车，每一个车头后都连接着目测两米多高的车厢，咣咣从面前开过去，扬起的灰尘差点把人淹没。
听到声音，F仓库里走出二十几个人，二月的天气，他们一个个只穿着背心配长裤，微薄的太阳光照在精壮臂膀上，暗藏的劲道呼之欲出。
岑曳混在其中，T恤的袖子卷到肩上，跟周围一群肌肉虬结的人相比，他或许可以用瘦弱来形容。
然而在这些人里，他的力气数一数二。
江商指挥着货车在相应位置停好，一转头看到岑曳，立马冲他招手。
“小曳——来这边！”
岑曳应声往那走，F仓库正门左右各有两个单独划出来的区域，分装不同类型的货物，江商所站的3号门前停了一辆中货，后车门拉开，里面白色的蛇皮袋堆了满满一车厢。
“今天新谈下来的第一批货，喏，这一车全是床被。”说话间，江商左脚踮起缓慢转动了几下。
岑曳垂眸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江商拍拍岑曳的肩膀，扭头看已经进到车厢的工人们，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扬声道：“兄弟们今天辛苦了，晚上我请大家喝酒烤串！”
笑声在仓库门口传开，此起彼伏的声音喊着“谢谢江哥”！
·
岑曳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唯一的一家杂货铺。
铺子不大，门口柜台上放着收音机，咿咿呀呀唱着地方戏。老板睡在后面的躺椅上，一条棉被从头盖到脚，从他的角度看，只瞧见半截露在外面随着戏曲声上下翻飞的胳膊。
“要瓶红花油。”
“六十。”
岑曳拿钱的手一顿：“……这么贵？”
“怎么就贵了？”老板噌一下从躺椅上坐起，“我进货来回不要运费了？不买就去别家，别搁我这晃。”
岑曳默，方圆五公里要是还有店，我能在这被你宰？
最终他还是揣着六十块钱的红花油绕了回去。
春天物流园建在庐安最东边，离市中心差了十万八千里，周边娱乐设施一概没有，也就是这两年城市建设提上日程了，要搁以前，说一句荒草丛生都不为过。
当然偏远有偏远的好处——租金低，适合没钱人。
整个园区除去住宅楼外，还划分了十几个仓库，大概是为了洋气点，用的英文字母命名。然而园区里住了各式各样的人，有的能叫对有的叫不对，所以到最后经常是abc和aoe混着叫，有时候碰上问路的还得用上肢体语言。
F仓库在园区中央，门前有一条斜坡，从拉折门开始往外延伸二十来米，太阳降落的时刻，橘黄的光倾泻而下，灰白的水泥地霎时间像穿了一层鲜亮外衣。
岑曳三两步跨上空着的货架，清理出一块干净地方躺下，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任由夕阳也给他披上一片面纱。
江商走上来递给他一瓶水，在台阶上坐下：“咱们人还是少了，五车货就费了四个钟头，A仓那边光是下货的就有好几百。”
岑曳手指随意捏着矿泉水瓶，问：“想过再招人吗？”
“怎么没想过，那也得有人愿意跟着我干啊。”
江商今年25岁，大学毕业三年，他学的就是物流管理，毕业后跟了别人一年就开始自己出来单干，去年年初盘下了F仓库，到处找客户，嘴皮子都磨干了，生意刚刚有起色，问题又来了，接的货多了，人手不够。
二十来个人听着不少，但只要同时来的车一多，就只能干着急。
这几年物流行业飞速发展，他们这一片就有好几个物流园，大大小小的物流公司多得数不过来，生意做大的大有人在，想从事这行的不愁找不着工作。
江商亏在年轻，愿意放弃其他大公司跑来跟着他的人太少了。
“哎。”江商感慨，“创业不容易啊。”
“话说——”他转头看向岑曳，“你明天是不是开学了？”
岑曳“嗯”了声。
“回学校后好好学习，别往我这跑了。”江商瞥他一眼，“别不吭声，哥这是缺人，不过也不差你一个。”
不远处有工人喊：“江哥，货都码好了，让司机走吗？”
“走吧！”江商回了一句，继续跟岑曳说教，“你好好读书，考一个好大学，别跟我一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将来吃亏的还是自己，别嫌我啰嗦，这都是过来人的经验。”
“……”
“对了，小姑身体怎么样？”
“还好，洛叔叔陪着她。”
岑曳摸出红花油扔给江商，站起来，手一撑直接翻过货架落地。
“哎？不跟我们去吃饭了？”
岑曳拿过一边的外套：“不去了，把你那腿好好揉揉，哪天成了瘸子可没人扶你。”
江商上大学时参加运动会摔伤了腿，一直没好彻底，这几年干的活又大多耗体力，白日里不觉得，偶尔到了晚上会疼得厉害。
“臭小子……”江商嘀咕，又对着已经走远的背影喊，“路上小心点！”
岑曳没回头，抬起一只胳膊摆了摆：“知道了。”
从春天物流园里出来，岑曳沿着公路走了快半小时才搭上公交，车上零零散散的人把前排座位占得差不多，他直接往里走，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坐下。
车载广播里机械的女声播报着下一站的站名，车子缓缓开动。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只留了脚印在天上，公路两旁的行道树生长得茂盛笔直，顶端的枝叶被染得通红。
嗡——
岑曳收回视线，对着振动的手机，手指微蜷，按下接听。
“怎么了妈？”
那边传来江婧琳忐忑的声音：“小曳，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岑曳轻轻呼出一口气，“我不回去了，您跟洛叔叔吃吧。”
“可你都——”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语调即刻降下去，“好久没回来了……”
岑曳轻声说：“妈，我明天开学了，今天真的回不去，下周末一定去看您好不好？”
电话还没挂断，那边的对话声清清楚楚传到岑曳耳中。
“小曳要来了！”
“下周才过来呢，我们现在去吃饭好不好？”
“好！吃完饭慢慢等小曳来！”
“嗯，我陪你一起等。”
然后“嘟”一声断了线，岑曳拿着手机好半晌没动，暗下去的屏幕倒映出一段紧绷的下颌。公交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路上，遇上红灯乍然一个刹车停下，一会儿又继续往前滑着。
岑曳垂着眼睛看向车窗外，看到很多影子，或人的，或物的，在连排路灯的照耀下拉得纤长。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棵树，心底里蔓延出一簇簇枝叶，覆盖在每一根血管上，路灯的光没照到他身上，却好像跨越了所有障碍把影子投进了他身体里。
时间跑得比公交车快，岑曳在到站提醒声里回神，走到车后门处站定，恍惚间被溜进车厢的冷风吹得一个激灵。
正月十五还没过，街上各个门店在高挂的大红灯笼下显得喜气洋洋，门上、内里墙上贴满了促销的广告，来往客人不断，一派张灯结彩的热闹景象。
岑曳沿着人行道往另一个站台走，他还要转一次车，再横穿半个庐安才能到家。
冬日里天黑得很快，刚才还迷迷蒙蒙的白光几个呼吸间就消失不见了，岑曳等在红绿灯前，看着对面屏显上的数字一下下变小，11，10，9……
趁着最后几秒回了个信息，岑曳一抬头正好围观到犯罪现场。
他前面一个女生低着头，可能是在看手机，斜挎的包放在身侧，此时已经被打开大半，一只手伸在里面，夹着一个方形钱包正小心翼翼地往回缩。
他们站的地方是四岔路口，来来往往车辆不断，旁边不时蹿过一两台电瓶车，鸣笛不绝，停下来的人都被圈在一个小范围里，差不多都仅隔着一两厘米，头顶尽职的路灯碰上连成一片的阴影也无能为力——确实好时机。
红灯即将归零，岑曳没犹豫，一脚踹在那条手臂上。
恰时，绿灯转亮，人潮开始往前涌。
那小偷应该是个技术流，挨了一脚还能卷了钱包跑路，借着人群左扭右倒的眨眼间蹿出好远，岑曳低骂一声直接追了上去。
女生也察觉到钱包被偷了，当即捂着自己的包大叫：“小偷！抓小偷！”
小偷有技术没速度，岑曳没追多远就逮住了人，废旧的停车场里，他一手插兜，一手伸着。
“拿出来。”
小偷遮着脸往后躲，哆哆嗦嗦地把顺来的钱包交到岑曳手上。
真特么太倒霉了！好不容易开一单还碰到这么个煞神！
半小时后，派出所。
“咳咳——”警察再一次问，“到底是谁偷你钱包？”
女生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知道……我只看到那个人穿着黑色衣服……”
警察头一转，看向对面蹲在地上的两个人。
岑曳对着地板翻了个白眼，说了个废话，他们俩谁还穿了白色？
他抓小偷，结果被当成小偷抓了进来。
呵呵，也是一段人生经历了。
警察看着蹲在地上的两个人，都才十几岁，皱眉问：“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岑曳还没吭声，蹲他旁边的人立马跳起来先告状：“警察叔叔，就是他！我看到他偷的，他不仅偷东西还打人！”
警察一瞪眼：“干什么？蹲下！”
又转过来问另一个：“你呢？”
岑曳抬手指着坐在椅子上的女生：“她的包，碘蒸气，硝酸银溶液，二氢茆三铜。”
“……”
警察看着男生黑亮的眼睛，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心想这孩子脑子转得真快，这种情况下还能想到这个。他刚才就觉得这个人不像是会偷东西的，现在已经确定不是了。
他板着脸叫来一个人：“去，把这包上的指纹提取出来。”
听到这话真小偷立马慌了，脸色煞白，岑曳瞥了他一眼，当时警察来的时候，这人机灵得很，眼珠子一转指着已经到他手里的钱包反口就咬他。
事实证明，干这行起码得先了解一下公安机关基本的侦察手段。
警察注意到他神情变化，一脚踢在桌腿上，怒道：“老实交代！”
小偷不经吓，全招了。
偷窃未果，又是未成年，一通教育后打电话找来家长领走，这事就算了了。
那个女生也不太好意思，接过自己的包小声跟岑曳说了声谢谢后走了。
警察拍拍岑曳的肩膀：“小兄弟不错啊！见义勇为，是我们的好市民！”
岑曳当作没听见，好市民刚才还被罚蹲在地上抱着头。
看时间已经过了九点，他问：“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哎——要不要我们送你？”
送？开警车送？岑曳嘴角一抽，他脑子有病才要送。
刚走到派出所门口，又一堆人推推搡搡着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
大晚上的，还挺热闹。
来的大多是四五十岁的大爷大妈，一看装扮就是直接从广场上逮过来的，其中还掺杂着几个顶着五彩斑斓杀马特的非主流，岑曳视线扫过，注意到有个人格格不入。
一个男生，黑色短发，打眼一看就是一副好好少年的模样。
他穿着米色毛衣，外面裹了一件长长的外套，拉链没有拉上，可以看到一双腿又细又长，还戴了围巾，绕了好几圈，把脖颈遮得严严实实，边缘正好搭在鼻尖上。
与人群擦肩而过时，岑曳微微侧目，借着派出所门前瓦数不够的白炽灯，看到了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