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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迟-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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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影，替为师束发。”
窗外有风过，似乎裹挟着深浓风雪，将门户吹得猎猎作响。
江闻影闻言起身往前去。行了几步，便能看见那人清瘦孤直的背影，和披散在身后的柔顺长发。
他伸手用木梳为他细细梳理头发，不经意间抬眼，在铜镜中对上对方一双眼。
那样一双……深黑的，漂亮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真那匆匆一瞥中看清对方微垂长睫，和被睫毛弧度勾出他眼尾的薄红的。
那样一双，冷淡的，温和的，平静的……
砰！
虚掩的房门终于被风推得猛然阖上，发出一声震耳巨响。
江闻影骤然惊醒，喉间呼吸仿佛被梦中冰碴黏住。
那分明是个很冷的梦。可偏偏，如今他发热发烫，浑身汗湿。
那双眼睛。
那是谁呢？
江闻影自虐一般一遍遍回想。
那是他的授业恩师，他的救命恩人。他梦里肖想了一万次，却连对方眼睛都不敢直视的——
镜花水月。
……
翌日，江闻影照例在庭中练剑，直至天光大亮。
他收起最后一道剑势，站定回头，便看见庭院边石桌旁端坐的人。
对方穿一身白衣，长发低束，垂下眼慢慢饮茶，日光照过睫毛打下一片阴影。
这个人。
江闻影收剑，向他恭敬行礼。
“师尊。”
被唤师尊的迟素低低应了一声，神色冷淡，目光却温和。
他说：“闻影，替为师束发。”
迟素的头发平日只自己随手低低用发带绑起，倒也利落，就是总显得有些疏懒。若不是他容貌气质都太过清冷端肃，真不太有尊长的样子。
这也导致他一旦说要好好束发，便能轻易猜到多半是有什么事了。
江闻影总归不是多话的人。他沉默着解开迟素的发带，不曾抬头看一眼对方铜镜中的眉眼。
手中长发如墨如缎，温凉得像水。
江闻影用木梳慢慢将那一把长发高束起，发尾搭在对方肩上。
迟素顺着动作略低了头，露出整肃衣领后一截白玉石般毫不设防的莹润后颈。
太干净了。
师尊的一切，都太干净了。
可江闻影又似乎记得，他白润的脖颈、脸颊、手背都溅上血的样子。
此时的迟素没法抬眼看镜子，自然也看不到自己身后乖巧懂事的徒弟的眼神。
没有人会这样看着自己敬爱敬重的师长的。
他用眼神大逆不道地舔舐过那段后颈，目光所及的耳垂，还有镜里梦里那双冷淡又勾人的眼睛。
江闻影终于垂下眼，替迟素戴好发冠。
……
那大约是场梦。
梦里，江闻影只能远远看着迟素。
彼时迟素穿一身黑衣，立于沉沉黑夜中。唯一的亮色，是他苍白皮肤，和手上提着的一柄雪亮薄刃。
那时是有光的，只是昏暗灰红，显得尤为不详。
迟素站在那，脚下是枯骨腐尸，血腥味铺天盖地。
他头发很长，垂到近地面。有只脏腐枯手欲要抓住他，指甲尖却只勾住同样长长垂下的发带，将其顺着长发扯下。
迟素面无表情，回头将那手臂砍断。
只是发带不能用了。
他便散着发往更深处去，脸颊衣角都染血。
脏透了。
也干净透了。
……
江闻影替迟素将长发妥帖绑成一束，卡上发冠，看着尤为姿容出尘。
……不然也不会总被那帮还未拜师的小弟子念叨着“流霜君今日穿白衣好看”、“流霜君今日未束发好看”诸如此类。
江闻影压下心中那点莫名的忿忿，轻声：“师尊，好了。”
迟素回首，扬眉看他一眼，神色依旧冷淡，只是眼里带了点笑。
“不问我去干什么？”
江闻影一怔，随即老老实实摇头。
于是他便看着自己的师尊起身，发辫顺着动作垂至身后，脸上很罕得地笑起来。
迟素看着江闻影，脸上神采几乎带出些少年气。
他说：“为师替你寻把剑来。”
……
江闻影后来才知道，迟素此番是同门中其余尊者一道下山平难。
那是个魔修，欲要破开虚空强行飞升。众人赶到时，空中已然被他撕开个口子。
彼时黑云翻卷，一派兵荒马乱，时空的裂口中吹出猎猎狂风，裹挟着许多不属于此世的东西，搅得天地变色。
而那魔修本就有足够撕裂虚空的霸道实力，再加上手段阴损邪门非常，一众人花了许久才将他斩杀。
迟素最终将剑从对方胸口抽出。他随手擦了下自己额角尚在流血的划伤，一双眼冷然看着那魔修倒地，方才施了个诀，除去剑刃上滴落的浓血。
只是已有血顺着他眉弓骨蜿蜒而下，在他脸上勾出道白玉裂隙般的痕迹。不仅眉眼，他手臂也被劲风与对方咒术割伤，袍袖洇开大片血迹，甚至有血顺着他苍白指尖滴落。
连他这个作风最为凌厉霸道的剑修都负了伤，其余人更不消说。
他没盯着尸体看多久，转眼往一片狼藉的四周打量，眼神最终却落在旁边立着的掌门身上。
或者说是掌门身后的那个人。
那是个容色清冷秀丽的少女，年纪约莫与江闻影差不多。她怀里抱着把剑，剑柄顶端镶着颗光泽奇异的红色宝石。
那剑无鞘，她便寻了件衣袍层层裹着也不愿从怀中放开。
迟素皱了皱眉。
她分明穿着弟子袍服，而此行因凶险难料，掌门令众人都莫要带着弟子来。
况且……
迟素看着少女，开口问：“此剑？”
“是我的。”
少女开口，浑身上下狼狈，眼神却十分执拗：“……流霜尊者，这把剑，是我的。”
迟素一顿，才缓缓将话说完：“此剑非仙非魔，甚为凶戾，恐行不义。”
“不义不从剑。”
倒是个痴的。
迟素没再多言，只是同掌门提了两句，让他好好管束。
掌门就笑，连声应是：“我拗不过她，好在她也能独当一面。”
看他神色，分明欣慰又骄傲。
——怪不得。
迟素暗叹。
迟素最终也替江闻影找到把剑，其上灵气光芒流转，温厚润泽。此行虽凶险，好在有些收获。总算没驳了自己这个师尊的面子。
江闻影却难得没那么省心，他看着迟素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皱着眉替他包扎，硬是未曾开口。
迟素面上不显，心里却难免有些纳闷。
这孩子，何时学会同他置气了？
分明被他捡到时才那么小一点，乖乖扯着他衣袖跟着他走，一转眼十年过去，开始有心事了。
居然已经十年了。
迟素莫名有些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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