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鸾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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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将尽，漆黑的夜正在散去，而晨曦正要探出头来。

无云也无星的天空中，孤零零挂着一轮皎洁的圆月，月光柔和地倾洒在大理石砖上，泛起清冷的光辉，渐渐融进朦胧的晨光。

三生殿前升仙台上，一阵白光闪过，显出一个窈窕的身影，同时殿门大开。

两个殿卫信步朝升仙台走来，其中一个打着哈欠，神色倦然：“这是哪位仙友，可真够早的。”

“可不是，各殿主们还没到呢。”另一个殿卫附和道，说话间，临近升仙台，二人打量台上站着的人，同时轻叹：“好浓的仙缘。”

这位新仙子身着粗布麻衣，长发用几根麦草随意束在身后，她眉眼温顺，眼神中还有未散去的茫然。

殿卫见惯了升仙者百态，如这位仙子一般沉静地却也少有，两人对视一眼，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候。

华夕用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成仙，此处并非幻境，而是另一个世间了。

她缓缓眨眼，心绪泛动，伸出手触碰自己身边飘过的云彩，礼貌而温和地问两位殿卫：“请问仙友，我该去向何处？”

殿卫忙答道：“仙友客气了，请跟我们来。”

华夕轻笑着点点头，迈步离开三生台的一瞬间，忽而起了一阵风，吹散了她随手扎的发，麦草散落在地上，她俯身去拾。

走在前面的殿卫疑惑地停下脚步：“咦？三生殿是小世界，哪来的风？”

“奇怪，以前有过吗？”

华夕攥着麦草，维持着俯身的动作，殿卫的交谈逐渐远去又逐渐清晰，她紧闭着眼，遏制住不适感。

几个呼吸后，她缓缓起身，看着手中的麦草，轻叹一声，收起麦草，没再管那一头散开的长发。

殿卫四下打量后，摇摇头：“应该没什么事，风而已，走吧。”

华夕被带着进入三生殿殿门，进去后仍是茫茫云雾，殿内殿外未有分别。

一路在云中绕行，两炷香后，殿卫停了下来，拨开面前的云雾，口中念诀，一处亭台出现在不远处。

他转身对华夕道：“仙友请，无回殿主可助仙友离开三生殿。”

华夕微微颔首：“多谢二位。”

殿卫把人带到，任务完成，要返回三生台处继续为别的升仙者引路。

走了一段路后，其中一位殿卫嘀咕道：“怎么感觉那位仙子疲惫了许多。”

另一人回想片刻，说道：“兴许是路途太远，累了吧。”

“……”

华夕顺着石板路向亭台走去，越接近亭台云雾越少，待她迈上石阶，四周已是清明一片。

亭台中石桌后施施然坐着一位男子，身着宽大的墨绿色长袍，左手支着头，右手执笔在身前的卷轴随意画着什么。

华夕走近一看，是只小乌龟。她没打扰对方，静静看着对方一笔一笔给乌龟添上短尾。

男子画完后浅浅欣赏了一会儿，他把笔一扔，抬起一双多情的桃花眼，轻声提议：“仙友不如先介绍一下自己。”

华夕微微一笑，看着对方：“不如阁下先来。”

似乎第一次有人这样反问，男子愣了片刻，失笑道：“有趣。”

他抬手示意华夕落座：“我么，三生殿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引路人，俗名楼千饬，该仙友了。”

“华夕，云华的华，夕雾的夕。”

“好名字。”

楼千饬点点头，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卷轴，他把方才的小乌龟随手扔在一边，摊开这本卷轴，执笔写下华夕二字，并以指落上自己的殿主印。

三生殿乃是下界与九霄的转圜之地，负责为下界升仙者指路，所有升仙者均需由三生殿中殿主指引前往仙界，也就是九霄界。

楼千饬将这些说与华夕，随后思索片刻，幻化出一张九霄域图。

他带着十足的善意，询问道：“仙友可自选一处，其实无甚差别，九霄界各处皆和平安逸，随心挑选即可，我将送仙友一程，等到了九霄之后，仙友仍可自行选择去处。”

华夕看着这偌大的疆域，眼花缭乱，她微微皱眉，挪开视线，笑着摇摇头：“我不太了解，能否有请阁下帮忙。”

楼千饬闻言眼睛一亮，看着图思索，口中喃喃，似乎是在权衡，许久之后，才指向域图分界线的一处，道：

“以我来看，此处很不错，洪荒临川城，位于中天和洪荒的分界处，行走方便，且我听闻，临川戍卫司正在招募——”

他看向华夕，笑着解释道：“仙友初来乍到，这九霄其实与凡间并无不同，吃穿住行皆需花费灵石，新来的升仙者大多都会去寻些活儿做适应一段时间。”

华夕点点头，楼千饬又指向临川城，接着道：“这临川戍卫司油水颇丰，是个好去处，仙友不妨去试试。”

华夕看着域图上小小的城池，觉得此提议不错，便答应了下来。

楼千饬着实热情，似是十分高兴，他三两下写了一张符，递给华夕：“捏碎符纸即可到达临川。”

华夕点点头，她起身道谢后就要离开，楼千饬微笑地看着她，忽然拍了拍头，捡起落在脚边的那副潦草画作，打了道流光送进华夕手里。

华夕拿着小乌龟，最后转过头望了楼千饬一眼，随后符纸化为灰烬，无华仙子消失在原地。

楼千饬望着消散的点点符灰，笑意越来越明显，他自觉完成了件大事，心情颇好，十分想要玩忽职守，于是打了个响指，也消失在亭中。

云雾重新缠绕，千年难得一开的无回殿门渐渐关闭，隐没在茫茫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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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华夕稳稳的出现在临川城外，她抬头看看高大的城墙，低头看看手心中小小的乌龟，有些无语。

小乌龟缩在壳里，时不时伸出个小脑袋好奇地打量。

她叹息一声，捧着只小乌龟进了临川城。

临川城作为交界城池，果真繁华无比，行人络绎不绝，华夕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着实引来不少注目。

无他，九霄界众人仙士，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手上拿的，无一不是仙品，实在是少见这样一位乡野女子打扮，发也未束，手中还护着一只墨团不均匀的小乌龟的仙子？

九霄界土生土长的仙士对华夕感到十足的好奇，而一些自下界升仙的仙士看着华夕倒是有时空错乱的感觉。

华夕对旁人的打量一概不理会，她注意到大路两旁的商铺和摊贩，再一想自己空空如也的储物袋，觉得需把那位殿主的话放在心上。

她思考了一会儿，笑盈盈地拦了个女仙问路：“请问这位仙子，可知戍卫司如何走？”

这位仙子也十分和善，手指东边：“不远，你沿那条路一直走，尽头右转就是了。”

华夕礼貌道谢，顺着所指的方向走了约半个时辰，人烟也越来越稀少，终于到了目的地。

出乎她意料，如此繁华的城池，戍卫司竟然是个小门小户，不足一丈宽的木板门，门楣上书“临川戍卫”。

实在和她今时的气质很相配，或许也正因为此那位殿主才会建议她来此。

戍卫司招募得十分明显，那简朴的木门旁边，支了一个小摊子，其后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边打哈欠边盘问摊前来应召的仙士，另一个抱臂靠墙，目光落在虚空，神识不知去向何处了。

摊前站了四五个人，华夕规矩地排在了后面，许是只为了登记信息，还不到真正录用，流程走得很快，一炷香的功夫，就轮到华夕了。

那打哈欠的少年眼皮都掀不动了，他懒懒问：“叫什么？”

华夕抱着小乌龟，微微一笑：“华夕。”

“哧——”毛笔杵在卷轴上，划出一大道墨迹。

那少年愣了一刹那，捡起笔。

旁边出神的那位回过神来，淡淡道：“你终于疯了么？”

少年施着清洁术，不好意思地辩解道：“太困了嘛。”

他终于抬起头来，华夕对上他蒙蒙的双眼，给对方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对方呆了片刻，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哦…我叫珉叶。”

“傻子。”旁边束高马尾的少年轻嗤一声。

珉叶耳廓泛红，他扭头气道：“洛亭！”

洛亭瞥了他一眼，指指自己腰间的令牌：“叫统领，没大没小。”

珉叶咬咬后槽牙，不再搭理他，他转头继续和华夕说话。

但不知是被那个笑容晃了眼还是被洛亭嘲得有些羞，他说话断断续续，不太利索。

华夕耐心地听完这些琐事，笑问道：“包吃包住么？”

珉叶连忙点头：“那是自然，我们临川戍卫司，待遇绝对是其他二十六城比不了的，这个你放心。”

包吃包住，还有不菲的灵石拿，华夕很满意，她又问：“那什么时候考核？”

珉叶摆摆手，视线下移，看向华夕手中的小乌龟：“仙友这乌龟很是灵气，是从何处得来的？”

华夕眼睛微微一眯，食指戳了戳龟壳：“偶然得来的，还不太熟悉。”

珉叶露齿一笑，两颗虎牙俏皮又可爱：“如果不是太重要的话，仙友可否赠予我，我瞧着这小乌龟很有缘。当然，若收了你的小乌龟。”

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枚戍卫令，手脚麻利地刻上华夕的名字，并极快地取了一滴华夕的指尖血融入其中，嘿嘿一笑：“我可以用戍卫令和仙友交换。”

他这一连串动作太快，洛亭要拦的时候，阵法已成，他皱眉轻踢了珉叶一脚：“先斩后奏，你怎么跟司尊交代？”

为了个小乌龟随随便便送戍卫令，不过珉叶干的蠢事也不止这一件，洛亭已经习惯了。

只能说这仙士运气好，他刚刚神识外放探了所有应召者的仙力，这位叫华夕的，刚刚升仙，仙力低微得可能都不如戍卫司院子里负责浇水的老伯。

珉叶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阵法成了，大不了罚我灵石，再关个禁闭。”

洛亭与珉叶争论的时候，华夕有一瞬间怔忡，她微微皱眉看着指尖，意识到自己在九霄界实力有多低微，被近身取了血也反应不过来。

珉叶拿着戍卫令在华夕晃了晃，笑着问她：“怎么样，仙友。这个提议如何？”

华夕回过神，她看了珉叶一会儿，毫无负担地用手中懵懂的小乌龟换了那枚令牌。

珉叶得到稀奇的小乌龟很是高兴，华夕得到安身的地方也很高兴。

洛亭已经无语，他抿唇摇摇头，看了看天色，道：“你先带她进去安置吧。”

珉叶应了，他把小乌龟放在头顶，活泼地带华夕推开那扇简易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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