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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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厉景城，往日最繁华热闹的东市被封锁了几条街已有半月之余，起因是集市上的一家酒楼出了命案，死了两个人，死者之一还是当朝官员。

此事一出，朝野哗然，事发在清晨，也就是说这个凶徒极为胆大残酷，光天化日就敢杀人。

偏生不巧的是，原任大理寺卿在案发前几日已经辞官告老还乡，目前由大理寺少卿暂代他的职务。李原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地被召入宫里面圣，本还以为今年也该轮到他升迁了，眼下遇见这棘手的案子，别提升迁，顶上乌纱都可能保不住，想想他就觉得倒霉，女帝可是出了名的狠绝，案件要真破不了，呸呸呸……

他灰头土脸，嘴里碎碎叨叨了一路。

“大人，你可算回来了，圣上怎么说的？”说话的是大理寺录事曹正东，李原刚进院子，他就大步迎了上来。

“还能说什么呀，她问我这案子什么时候水落石出，她说现在城里百姓们众说纷纭，说什么□□复辟的都有，搞得人心惶惶。让我一定务必给她一个确定的时间。”李原拿起茶壶倒了满杯，仰头喝尽，心里有了盘算。

曹正东见状，赶紧又给他满了一杯，“那大人你说了多少时日啊？”他抬眼偷偷看他的脸色，“我觉得，要不咱还是得把人请回来。”话一刚落，李原脸色一变，拿在手里的茶杯立马放下，茶水在桌面上四溅开来。

“请那个老太婆？你要让我去？”光是脑海里闪过这人，李原就觉得如鲠在喉。

他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继续讲，“老曹啊，不是我说你们，能不能有点骨气！以前纪明忠喜欢捧她的臭脚，我们都为下属也不好多说什么，现在他不在了，就那死老婆子，怎么她是什么香饽饽，你们还念念不忘的。”

“人到底是当今最厉害的……”

屋外突然一记哐啷震耳响雷，直惊得屋里的两人一激灵，缓过神，李原哈哈大笑，“你看，老天都不承认。行了，赶紧的！你就照我之前说的把这案子先写一写，今日就递交给刑部。说不定案子也都了结了呢。”

李原交代完事，伸了个懒腰，打算找个地儿眯一觉儿，瞧他这样，也不怪纪明忠不愿推荐他，曹正东就是小小一录事，他都看得出来，现在这案子照李原说的写，呈交给刑部审核，十有**都要被打回来。

刑狱之事怎可如此敷衍儿戏，真是笑话。

天气越来越闷了，乌云压面，也不知这雨什么时候落。

骏马飞驰，扬起一片尘土，郊外的路可比不得城内平顺，不过这骑马的少年有力地握着缰绳，没有丝毫迟疑，再耽搁下去，待一会儿雨水瓢泼而下，弄不好今天都回不去喽。

吁~

马儿扬起前蹄，而后又平稳落地，马上的人侧身利落地下了马，顺了顺马鬃。

“辛苦你了。别跑远啊，去吧……”

厉景西郊，稀稀落落的村户，没住几户人家，花一点功夫，寻个人不是难事。唯一可惜的是今日郊外的自然风光无缘欣赏。

“多谢大娘，有劳你带路了。”

“没事没事，就那边那家，你可小心点，你该知道这老太太是干什么的吧，平时她一回来，我们都很避着她的。”大娘一脸夸张，“还有啊她在我们这出了名的脾气暴，三天两头的，我们都能听到她扯着个嗓子骂她的孙女，凶得狠，哎哟作孽哟！她的小孙女长得倒是挺水灵的，眼睛大大，小姑娘人也温柔，我一直觉得她和我们家二娃倒是能成一对，我们家二娃就是小时候发烧，可怜啊没及时送医，右腿走路有点不利索，但人还是蛮周正的。哎呀，我先走了啊，看这个天我得赶紧收衣服，还要回去做饭给家里那几个小子吃，不能多聊。”

几步路帮忙找个人，就得到一吊钱，大娘心里美滋滋，忍不住跟个外人热情地说道起来。

刚还担心会大雨滂沱，现在真是庆幸天公不作美。

小院打扫得很干净，院子里的绿植长势良好，看得出主人有悉心照料。上前叩响了房门，里头半天也没人应。

一时间进退两难，肩膀这时被人拍了一下，“你找谁？”

下意识地转身。

面具掩盖了失色，世间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情不自禁地抓住了面前这位女子的手臂，追问，“姑娘，你同萧莞是什么关系？”情绪激动得语音高昂，直觉有些喘不过气了。

“萧莞是谁啊？你，你又是谁？”女子虽有些彷徨，更多还是对这个突然造访者的好奇。

“萧莞，她是我的故友。”话音一下低了下来。

“在下羽非文，对不起，我失态了。”松了手，作揖以表歉意，羽非文在尽量控制自己的心绪，可是视线还是一直黏在人姑娘的脸上，丝毫不避忌，想把人看穿似的。

好在对方是个落落大方的女子。

“我应该和你朋友很像吧你才那么激动，没关系。我叫虞宁，你来是不是找我奶奶？我估计她又喝多了。”虞宁也打量着羽非文的穿着，内心暗自猜想他的身份，“你进来吧。”

满屋的酒味。

传言不假，这位经验丰富的老仵作生活里爱喝大酒，喝多了就会满嘴脏言，要不是纪明忠赏识她，多年来一直把她留在大理寺，就以她这性子和生活习惯，饶是她再有才干，一般人也很难久用她。

“她喝那么多酒，怕是要昏醉数日了。”

“我劝过，她不听。纪大人辞官离开了帝都她很不开心，好些天没怎么吃东西就光喝酒，整日醉醺醺。对了，你也是大理寺的人吗？可我从没见过你。”

“你是仵作，对吗。”羽非文说得笃定，虞宁身上的皂角味很重，看模样不过十七八，却有着这个年纪少见的沉着，小屋里的摆设加之刚才那大娘说的话，这屋一看就是她祖孙二人在住，不难猜想先前虞芳萍还在大理寺做仵作时一定也把她带在身边。

谈及仵作，虞宁的眼睛一亮，嘴角上扬，“奶奶说了，我还不够格，算不上是个称职的仵作。打小我就跟在她身边，大一些开始帮她打下手，我的心愿就是想要成为和我奶奶一样厉害的仵作。”

“太好了！”羽非文再次激动地抓住了虞宁的手臂。

“眼下就有这个机会。虞姑娘，我急需要你的帮助。”

未作解释把人先拽了出来，“来不及了，我们路上说。”

“等等，是城里又出命案了？可是我奶奶一人，她这样我不放心。”

“不用担心，待回了城，我会派人把她接回我的府邸，一定保证她的安全，我们走吧。”

虞宁却又折返回屋里，羽非文不知她何意。

没等一会儿，她又跑出来了。

“验尸的话，我得带上这些刀具。”

看向她身上斜挎着的小破包，羽非文笑了笑，“好。”

踩着马镫，上了马，俯身将人拉了上来，夹紧马肚，马儿疾奔起来，感觉怀里的人似乎有些紧张，羽非文便安抚地说道他马术很好，又解释之所以没有用马车来接是因为城里的这桩案子拖得太久，骑马在日落前正好能折回城里，待回了城，他们就直接去大理寺，今日必须让虞宁验到尸体。

回城的路上光线反倒越来越亮，乌云散尽，是个好兆头。

头回骑马，羽非文一路又骑得飞快，虞宁刚落地顿时天旋地转，羽非文眼疾手快地扶住人家的腰，“还好吧。”

“有点恶心。”虞宁抓着羽非文的手走到门口坐在台阶上，“让我缓一下。”

“抱歉，我应该要顾念你的。”

虞宁摆了摆手。

羽非文陪着坐在她身旁，歪着头一直看着她，视线里满是关切。

“好多了。”

“可是李大人和我奶奶大吵了一架，一怒之下她就撂挑子不干了，李大人也说要把她解雇。我进去了，李大人恐怕也不会同意我去验尸。”虞宁想起这一茬，有些着急。

“无妨，以后你只跟着我。”

“啊？”

也不知为何讲出这话羽非文的脸颊有点烫，兴许是面具戴久了。从怀里取出一块紫色玉珏悬在腰带上，又戴上了一只白玉戒指，“你且在这等等。”

虞宁摸不着头脑，或许这个羽非文比李大人的官职要高？她眼睛瞪得大大。

厅里等候了许久，李原姗姗来迟，头发凌乱，瞧他一脸倦容，羽非文就有些动气，出了人命案，他暂代大理寺卿一职竟然还能睡得着觉。

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地歪在位子上。

“揽月酒楼的案子就快了结了，东市肯定不能一直这么封着，你有什么消息啊就快说。”李原揉着眼睛，恍惚间看到了今早圣上佩戴的玉珏，惊得直起了背。

他是谁啊？戴着面具就露个眼睛露个嘴的，李原心里开始犯嘀咕，怎么圣上不信任自己，专门派人来监管他，不至于吧。

“李大人，这案子你破了？”

李原打起精神，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是的，本官以为案发现场其实并无第二人。不过是酒楼小厮同这工部员外郎不知怎的起了争执，打斗间一时冲动酿成了惨案。你看啊，揽月楼有四层，案发时他俩都在四楼包房，窗门紧闭，我反复盘问过揽月楼上下所有劳作人员，都说了那日就那小厮一人上楼送菜。东市封锁后，临近的商铺茶楼饭馆客栈，我们都查遍问遍了，没有可疑的人，所谓的暴徒也许只是大家的想象。”

羽非文听了，半晌不出声，李原心里又打起了鼓。

“窗门紧闭，你确定？”

“对…对啊。”

“窗户绝不是紧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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