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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定-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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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三年——
听着钟鸣声，铛铛回荡在红墙高耸的皇城之中。
叶太傅房中叶晗正在朗声给老人背诵《左转》，背了许久竟一字不差 。只听道：“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
“不错。”叶太傅拍了拍叶晗的头，“你可知今天为何没有去国子监读书？”叶晗放下手中的青葡萄，勾起了一丝狡黠的笑，说到：“孙儿当然知道，国丧期满，陛下子嗣单薄，群臣请愿广纳后宫，此为其一。”叶晗往空中扔了个葡萄，迅速地用嘴接住，而后盯着叶太傅眨了眨眼。
叶太傅眼中含着笑意，冲淡了眼眉之间的深壑，显露出不同于在外的慈祥。似乎是并不打算催促叶晗，慢悠悠的摇晃着手中的羽扇，看着叶晗细致的剥开一个橘子。烈阳高照，几缕阳光在羽扇挥动之中跳跃，晃进了叶晗的眼，叶晗轻轻揉了揉眼，把橘子递给叶太傅，说到：“其二嘛，傅，陆两家有女儿在宫中，其余世家也蠢蠢欲动，在朝为官者，需得揣摩圣上心思，没有女儿在后宫的世家已经按耐不住了。”叶晗顿了顿，“您猜，季知查到了什么……去年皇上去杭州微服私访临幸了一个女子，皇上把她记到了沈家旁支，沈二老爷的名下，还参加今天的选秀。”叶晗撑着下巴说到。
叶太傅拉下窗边竹帘，堪堪挡住炎热刺目的日光。没有回答叶晗刚刚的问题，正色到：“这次选秀是圣上登基后的第一回，晗儿切记不可在外妄言。祖父承蒙先帝赏识，皇上是太子时，我就做了太傅，又是东宫的僚属。而今又教导太子，担的是教书育人之责，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你父亲当年……”叶太傅顿了顿，神色复杂的盯着案前御赐的宣笔，眼中闪过一瞬的痛苦，又被压下。继续说道：“当年他年少成名，以一首“少年恃险若平地，独倚长剑凌清秋”名动金陵，可你父亲他并没有渡过他的平地，如今我……”叶太傅一连说了好几个我，不断稳定情绪。又继续说到：“我只有你了，晗儿，祖父教你在外收敛锋芒，谨慎行事，可即便如此，你也……如此亮眼。”
“晗儿。”这一声轻唤好似包含了千言万语。“我虽知明珠无法被埋没，我只怕你也像……”叶太傅又哽咽出声，拿出手帕颤颤巍巍的擦去掉下的浊泪，叶晗握住祖父的手，眼神中却是丝毫不肯退让，淡声开口：“您说过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叶太傅心中满是无奈，却也明白了他的坚定，低咳一声，压下颤抖的声线，缓声说到：“新帝登基不足两年，朝廷尚未稳定，大梁周边尽是豺狼虎豹。”又顿了顿，随即好似无奈般的吐出与一口气。
“祖父老了，飞鸟尽良弓藏。晗儿，有时身居高位就会身不由己，你明白吗，祖父知道你有惊世之才，却也希望你能纵情肆意的活着,如今朝局变幻莫测，傅家世代镇守边关，百姓敬佩傅家军的骁勇却会引得皇上的忌惮，可我们头上的抹额又何尝不是对我的敲打，若是傅家军有不认虎符只认人的念头，到时只怕是……伏尸百万。抹额也好虎符也罢，这是我们的荣耀又何尝不是我们的枷锁……罢了，罢了，金鳞岂非池中物，你切记，居安思危，有备无患，日后无论和谁一同做事讲话都要三思而后行，若是你想的话，那就去搏一搏吧，祖父在你身后呢。”
哎，晗儿慢一点长大吧……
叶太傅慢慢阖上双眼，手中的羽扇摇的愈发缓慢，似是不想再多说。叶晗明白祖父的意思，轻声开口：“孙儿告退。”叶晗深深地看着祖父满头的白发，行礼之后抬步退了出去。
叶太傅透过竹帘盯着叶晗纤小的背影微微怔神，好似被阳光刺痛一般，竟缓缓流下一滴浊泪:儿啊，为父要怎么办才好？
叶晗出了房门，烈日炎炎，刺的叶晗微微眯眼，却没有伸手去挡住，好像这样就能照祛心中的郁气。叶晗从小惯喜猜别人的心思和行为，一猜一个准，却没料想今日祖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又站立了许久，直到身上微微冒汗，有些粘腻的难受，感到微微晕眩，才转身向后院跨步走去。
行了不到百步，踏进祠堂，顿时感觉瞬间舒适不少，热气好似被隔绝在外，叶晗走上前去，像往常一样，双手捧起三柱香，轻轻舞动手中的香柱，眼神扫过被风吹起跳动的烛火，盯着上头的牌位微微放空。祖母，父亲，母亲，叶家确实是就剩下自己和祖父了……叶晗回过神来，将香插到铜炉上，后退几步磕了三个头，转身离开了。
“季知。”退出祠堂，叶晗看见侍立在门口的季知。“去如意坊的车备好了，公子请随我来。”
叶家的马车停在如意坊门口，小厮见叶晗，便迎了上来“叶公子，傅公子半时辰前就到您吩咐的雅间了，快请进。”
叶晗微微颔首，便被小厮引入，小厮轻推开雕花梨木门便看见一个男孩，比起叶晗略微高壮，虽然稚嫩但是已经从眉眼之中初见坚毅，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上。
小厮引入叶晗后便默声默退出，带上了房门。
只听小公子开口朗声道：“小晗，你来了。”小公子似乎察觉叶晗眉眼间略有忧愁，担忧道：“发生什么了？”小公子乃为傅将军嫡长子，傅明。
“祖父检查功课多留了我一会，久等了二哥。”叶晗侧身坐下，又拿起茶水浅啜一口，开口道：“明日去上学，你可准备好了祖父所留的功课？”
“自然，叶太傅查功课素来严厉，我若是没有完成的话，岂敢与你出来闲扯。说说看你的想法？”两人端坐在茶桌前，有些小大人般的谈话。
叶晗向窗外望去，仅仅半个时辰过去，天空的阳光被乌云追赶的无处躲藏，逐渐被包围吞噬，转眼间起了狂风，吹的外窗吱呀作响，街上的行人摊贩狼狈四窜，叶晗眉头微皱，若有所思，捻了捻左手上的小金珠，说：“我们为何要读书？”叶晗看向傅明，看向他腰间挂着代表傅家的玉牌 。“当然是为了学理明志，建功立业。”傅明回答，有些疑惑叶晗为什么问他这个问题。
叶晗坐直起来，盯着傅明的眼睛，说到：“建功立业，青史留名，更应该是造福百姓，壮哉大梁”。傅明似乎明悟，突然伸手抓住了叶晗的手，两个小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先生说过，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若你入朝为官，我驻守边疆，我们就能一起……”傅明清朗的说道：“一起守护百姓，守护大梁！”
“好，我们一起。”只听叶晗回答到。
另一边，陆府内。
“呦，大少爷。您在这干什么呢，别扰了老爷和夫人吃饭的兴致，快回你自己的地方去。”下人肆无忌惮的推搡着瘦小的男孩，男孩好久没吃饱饭，有些站不稳，摔坐到了地上，手撑着地冒出丝丝的血迹。小男孩透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的不肯落下，只是瘪了瘪嘴然后自己扶着墙站了起来，手碰着墙壁留下血印，男孩也不出声喊痛，只是有些羡慕的看着屋内的一家三口，手指微微蜷缩抽动。
里面的小孩听见动静，小肉腿不太灵活的跑出来，引得贵妇人惊呼到：“哎呦，我的小祖宗，慢点跑。”说罢忙追了出来，抱起胖乎乎的小男孩。妇人抱着男孩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旁边刚刚推搡小男孩的下人此时噤了声，唯喏的站在原地想要开口说什么，突然被妇人把脸抽到一旁，训斥到：“你是什么东西，谁让你这样对尚辰的？滚出去。”就这样轻飘飘的揭过了下人欺负主子的事。
“是，是，夫人。”下人没做解释，捂着脸跑了出去，却是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陆尚辰。妇人看在眼里，也没开口制止，只是勾唇冷笑。陆尚辰把手背到身后，知道自己又要被他报复，不禁眼神一暗，只是……思绪被抱着的小男孩打断：“哥哥，一起吃。”说着就要挣脱妇人，想下去牵陆尚辰的手进屋。
“尚辰，进来一起吃吧。”妇人按住小男孩的动作，腰都没有弯一下，只是冷淡的开口，仿佛是给了陆尚辰莫大的荣耀，说罢就自顾自的走了进去。小男孩在妇人身上招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陆尚辰。陆尚辰抬头也看不见背光下妇人的表情，只是听着声音猜想夫人并不开心。可是自己已经很久没吃饱饭了，若是现在不去就没机会了。默默垂头跟了进去。
“你怎么来了。”陆尚辰刚跨进屋外的门槛就听见男人有些厌恶的声音响起，抬头看去却没见到男人的表情，男人正对着妇人低声解释着什么，似乎是愧疚不已。
陆尚辰早就不伤心了，母亲走后自己就被下人百般羞辱，甚至觉得男人的语气也不是很差劲，奶娘也被妇人找机会发卖了出去，再也没人护着自己。想到母亲死前拽着自己手的狰狞恐怖，有些委屈又有些害怕不解。但是都比不过现在闻着饭菜香的渴望，小声说了一句：“爹，我饿。”
没有人理他，他就自己坐了上去，也不理会手掌的疼痛，只是埋头苦吃。胖乎乎的小男孩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想给他夹菜却被妇人拦下，嘴巴一瘪就要哭，两个大人赶紧哄着他逗笑，其乐融融，似乎谁都忘了陆尚辰的存在，似乎是饿急了，他不知满足的一直往嘴里塞，却被男人嫌弃：“什么教养，吃都没个吃相。”
陆尚辰微微一顿，有些委屈的想到：若是你在府内的时候不多吃点，平时哪还有机会吃。陆尚辰没有接话，夹菜却是慢下了速度。男人不再理会他，逗乐着小男孩：“子贞子贞，爹的小心肝。”妇人笑骂到：“儿子是小心肝，那我是什么？哼！”男人又紧忙抱着妇人哄着：“夫人和我青梅竹马，自然是我唯一的挚爱……”
陆尚辰有些腻了，起身行礼：“父亲母亲，儿子吃好了，就先告退了。”没人理他，就自己走了出去，还未跨出门口就听到什么许梦芸不过是手段罢了，我一直都爱你一人……陆尚辰微微愣神，林梦芸是自己的母亲，只是，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不明白，回头只看见三人幸福的模样，心中被刺痛一般，有些狼狈地转头快步离开。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还是母亲在世时的样子，只是有些价值的东西都被抢走了，不过一年就已经是空旷破败的样子，早就没了初建时的富贵雅致。自从奶娘被发卖了出去也没人肯服侍自己，诺大的院子只有自己一人。他没有在院中久做停留，进到屋内终于是忍不住了委屈，抽噎声在空中飘荡，瘦弱的男孩小声的哭着，又用手背有些倔强地擦下，不肯让眼泪在脸上划过，手掌中的刺痛让他有些难过，却也是熟练的自己清洗，伤口若是烂了会更疼，自己早就体会过了。
哭累了就在地上睡了过去，梦到了母亲和姐姐，母亲温柔的脸变得狰狞，耳边都是仇恨的嘶吼，姐姐想要挡住自己却也被高耸的红墙拦住，惊坐起来，只有一片漆黑和地上的冰冷。
起身爬到床上，再也没有睡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