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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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准备结婚，却在婚礼前的那个凌晨打来低落地哀叹下自己就要变成黄面婆后问我：相见不如怀念，再见不如不见是种怎样的体会？

我正腹诽着她无聊事多的时候，想起过了零点后今天便已是二月二十四号。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他不是年级里总是霸占考试首位的那个，也不能在球场上一出场便赚足眼光，他只是一个本来选跳绳为考试项目却因总被绊倒而改选排球的笨蛋。

小时候我是在每天都路过田野的日子中度过小学时期的，小升初派位时因为贪玩按着老师说的顺序反过来填在表上，等到毕业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派到城里的初中了。

然后每天趁着天光起床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去上学，第一次知道校服套装里原来还有一套礼仪服，也第一次知道自己那能俯视一众同学的成绩原来也不过只能排个普通班。

他是我们班里一很普通的男生，却因为在开学时候被隔壁班老师领过来说走错班而成为了第一个被全班所知的人。熟悉之后总有人还会拿这事调侃他看他炸毛，但是不可置否的是他在班里还是挺吃得开的。

那个时候的我带着恐慌小心翼翼地混在学生中间，当个安静的小透明，吃着不是家里准备的饭菜，看着苦涩难懂的课本，一点点地让自己变得不太异类，直到交到朋友，对他也没多大关注。

只记得初一时期的他，才比我高那么一点。

初二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通往家里的路终于有了公路的模样，连通附近新建成的会展展馆小区和大厦，城中村也开始变得有模有样。停在路旁的轿车多了，砖瓦房也被砌上复古的瓷砖，渡船成了人们专程过来乘坐观光的交通工具。

只是当她们看着某个红火的综艺节目，追着人气爆棚的亮丽明星时，我还沉浸在二次元的世界里，和他有交集是在身边的朋友有了男朋友之后的事了。

说到底也不过是常见的剧情，他表白而我拒绝了。我不懂自己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那时没敢问后来也问不出详细的，只得到个含糊的觉得你可爱的答案。之后我以为我们会这样不了了之的，可我还是小看了他，或许说是我从没认真认识过他。

他虽然容易炸毛但却是个开朗充满朝气的人，有事没事学着折朵纸玫瑰然后装作不经意般送给我，殊不知自己红得过分的脸蛋早已出卖了他，我就更不知他明明都在玫瑰花瓣里写上那些文艺的句子了，那个不经意到底有何意义？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初三分班之前，那个时候我因为在运动会上两人三足的比赛里摔了个跟斗被一群人传起了跟同桌的绯闻，却总能听到他嚷嚷反驳的话，那是我第一次不再以置身事外的角度去看他。

而我们熟悉起来是在分班表出来后的那次，他毫无意外地脱离了我们班跳到重点班。暑假开始前的到校日，他直接把我拦住塞了朵真玫瑰来，我看着刺被挑得干干净净的花却只说了句让他炸毛的话。

我说：你是不是把班主任办公室里那盆花给偷了？

看着他跳脚的模样，我笑得根本停不下来，也明白了为什么以前班上的人总喜欢逗他。那时我把这朵玫瑰和以前他送我的摆得整整齐齐放到小箱子里，直到放满后跟他说放不下了他也没收手，理由他说得冠冕堂皇：我还没送齐九十九朵，怎么能中途放弃太没诚心了！

这话虽俗气却难免让少女时期的女生闹个大红脸，我也不能例外，只能左顾而言他指着宣传栏上的什么中考优秀学生所考到的学校，赌气般吼他。

“张佳乐你考上这学校我就答应你！”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时他昂着下颌眸光大盛自信的模样，因为那是我心悸的开始。

初三是要过苦日子的，我成绩一般想着考回本校就好，多亏了两年来的努力我在新的班级没受多大的影响就融了进去，而我和张佳乐的开始也就在这个初三。

那是一次负能量的爆发，和亲戚吃新年饭我听到了关于堂哥的事，不愿申请贫困生因为觉得丢脸。当时我蓦地看了看自家父母，心虚地低着头，第一次察觉他们似乎与印象中的年轻不大一样。

我的家境很一般，或许在城中村里算是父母一方有份正经的工作的家庭，可在外头真的抬不起头。小学时候母亲曾出过车祸，之后也一直闲置在家做散工，靠的是父亲那份公交司机的薪水支撑着。

自己也是个倔强的人，除去学校要交的费用是用父母的，生活费大多都是用每年攒下来的压岁钱，也从不问父母拿零花钱，一有了开始便日日如是。

因为嘴笨，在发现自己愈发放肆的时候就更开不了那个口向父母伸手。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在醒悟过后我也开始沉默起来，找着各类的借口拒绝在心血来潮时的同学朋友一同去小卖部。

可让我把所有表面都溃于一旦的已经差不多到中考体育的事了。那天父亲上的晚班，在我睡下的时候也没回来，我却因睡不着在迷迷糊糊间听到了父母的谈话。

之后的不在状态连班主任都发觉找我去谈话，可面对这温和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直到那个中午一群男生在哄闹，以前那个同桌据理力争说什么都说了不喜欢的话，我躺着也中了枪。

看着他们笑得东歪西倒的样子，我只能默默憋红了眼睛，到下午体育课时才找了个角落窝着自生自灭。第一个找到我的是张佳乐，他一如既往地塞我纸玫瑰后却什么都没说打坐坐在我面前。

我看着看着那朵明显是用新方法折的玫瑰，直接掉眼泪了。哽咽着断断续续乱说一通，在他手足无措下更是变成了嚎啕大哭。

即使是现在长大成人，看着父母鬓间的白发我依旧无法遗忘那天晚上父亲所说的那两句话。

你是不是想离婚？

离婚的话，女儿一定要跟我。

更何况当时的我只是个小屁孩，尽管察觉母亲在那之后忽然不见的一个星期里发生了很多事，我也只能在晚修回去后面对那头空荡荡的家不敢说什么。

我跟张佳乐说：我不懂明明是互相看过对方最丑陋的模样，明明在一方出事之后另外一个都不曾放弃过，为什么却在苦过那么多年生活渐渐好起来后才抵不住现实？如果连这样的感情都靠不住的话，我以后绝对不要谈恋爱结婚生孩子。

其实我不大记得我还说了什么话，却牢记着那个时候张佳乐仍在折着他的纸，在我快要恼羞成怒时他又快速地递到我面前，告诉我这是第九十九朵了。

我拿着那朵比以前那些都要简单易折的花，听他问我他这算不算见过我最丑陋的样子，这才连忙把脸埋在膝盖里不让他看。可他没有在意我的举动，只是絮絮叨叨继续说着。

他不大懂大人间的问题，毕竟对方吃过的盐比他吃过饭还多，但是如果因为这个已经有的结果的事而放弃再相信别人的话，我就真是傻了。

我不明白，什么是有了结果？

他说：你妈妈不是已经回来了吗？昨天才见她过来送饭给你的。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有多么傻逼，但张佳乐还是像以往那样瞅着我然后用手指戳了戳我手臂，让我去捏下他虚拟出来的肱二头肌，说别看他这样其实他很□□的，然后又不由分说地凑前直接把我稳稳扛起来。

可他忽然这下子却吓得我大呼小叫挣扎起来，最后本信心满满的他也不堪重负地连带着我组团滚在了地上，我听着他龇牙咧嘴的嘟嚷，蹙着脸把眼泪啊啥的全狠狠地抹在他衣服上，然后看他鬼哭嚎叫的样子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

我跟张佳乐的开始就是这样无厘头，之后我还吐槽过他分明是趁虚而入，可他只是甩了甩勾着我的尾指哼哼唧唧跟我讨价还价说那就中考完再公开，让我等着他考上那间高中。

可是等到他如愿上了学校宣传栏那什么优秀学生榜而我也擦边考回本校高中之后，我才知道自己错了。

我们那年是省高考模式改为大文大理的第二年，按老师说就是第二批白老鼠，张佳乐所在的重点高中学习紧张得可怕，而我也在日益紧张的学习中有点迷失了。

九科中拿得出手的也就语文和地理，这个已经让我不可逃避地提前选择了文科，可我英语很差三年下来班主任教的却都是英语。但看着一塌糊涂的理科，我最后还是没有改变选择。

高一的时候家里给买了台手机，是那时流行的索爱滑盖，我就是靠着它和隔了两个区的张佳乐联系的。

从日日相见到一个月几次再到几个月见一次是个让人不想面对的事实，上了高二后因为住宿张佳乐已经很少踏出校园了。我们就像对异地的情侣那样，可我们之间明明只隔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我曾以为我们只要熬过这个三年，就能在大学里好好补偿回来，可当我走出高考课室的时候就知道我太看得起自己了。张佳乐的成绩是我查的，那时我看了很久地图发现他的志愿和我报的那间学校，车程还是差两个小时。

木已成舟等我释然的时候，张佳乐去了K市。到他回来后我们两个跑去看了一晚的星星，他跟我描绘了许多关于他的梦想他的以后，而我只能沉默着扯出僵硬的笑容听着。

我连他什么时候迷上荣耀都不知道，甚至于他的志愿都是他很早定下并且我以为不会改变才确定的，我对他的了解根本不符合一个当女朋友的。

那个时候我自卑，所以选择了沉默支持，尽管我看不到我们的未来，看不到他眼中仍有我的影子。

和张佳乐第一次有了裂痕是在大三，那时比我大七年的表哥结婚了，同辈顺序下来就是我堂哥，然后就是我。每次长辈聚在一起的时候问的也无非就是恋爱的事情。

问到我的时候我没说话，等我意识到自己那可有可无的男朋友时，话没出口头却摇了。

都说异地不可怕，只要你有勇气走到他身边。可我没有去，不说一张机票的钱是多少，火车的二十多个小时的等待对我也如同煎熬，更何况我是个连省都没出过的人，连父母去旅游拉上我我都是拒绝的。

那时的我一直坚持着既然还没有能力去赡养父母，那么自己就只能少花钱。张佳乐说过他可以出票钱，可我还是没有点头，我和他已经渐渐到了少话的地步。

然后便是我堂哥和他女友因觉得双方相差太大分手那事，兼职工作被靠关系的人刷下来的事等等，小到课题不会做大到考级不过，再到百花又一次败下阵来那事。

这些我要不就是看在眼里要不就是亲身经历，到朋友有意无意介绍男生给我认识我才猛然回过神，然后火气顿生一通长途打过去给张佳乐。

没通。

那时我就心凉了，也累得很。等到对方回我电话的时候，我很平静地把这当成一次普通的通话，张佳乐或许是发觉了什么，在我生日的时候不知从哪沟通来的，让九十九号人发短信给我说生日快乐，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还和我煲了很长时间的电话粥。

那之后我挂了电话，走回吊针室跟护士说拔针。后来他又跑来问我收到快递没特快的那个，我说没有问他是啥他不肯说，又过了一段时间我还是没收到才确定快递是丢失了。

那个时候张佳乐才忍不住破口大骂快递公司什么鬼然后说漏了嘴，我才知道他邮给我的是第一百朵花，他说是不是和他的战队名字一样有意义。我沉默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呛了回去：没收到的话，再有意义也没用。

又过了一年，在我刚步入职场懵懂小心的时候，张佳乐的电话过来了。我没接到，那时还是同事告诉我的，我看了很久他的名字却没能按下拨通键，到下班的时候他才又打过来。

声音没了以往的爽朗多了几分低沉，问我在哪。我也就淡淡回他下班等车中，仿佛丝毫不在意他并不清楚我现在已经离开了校园这事一样。之后他又继续像初三那时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等到我察觉不对劲移开手机查完百花队信息再去应答的时候，听到的却是他质问我到底有没在听。

当时我因为人多被挤在公交车站外，天还下着连绵的雨，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可我却一点火气都没有只剩悲凉。那天我知道了很多事情，知道荣耀职业比赛是那个月份结束的，知道电|竞的残酷，也知道了百花当时的情况。

仿佛是无尽的沉默让我心酸，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对他说你不用担负我什么，说我相信你是可以的，即使没有我。

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的洒脱可以减轻他的担子，却不知当时他需要的不是我的打气，更不知道这话在他耳里变成的是……我已经不需要他了。

我是个悲观的人却不会轻易掉眼泪，看虐情小说的时候没有掉，高考失败的时候没有哭，就连和张佳乐分手的时候也只是把它咽回肚子里。可在我印象中自己为数不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两次，一次是在张佳乐面前，一次是因为张佳乐。

过了几年名存实亡的恋爱生活，选择结束这一切是他。那天夜里他突然打电话过来问我：是不是一切都变质都过期了，就等于一切都无所谓了？

我听着他含糊不清的语气，知道他喝得不少，无言许久只回了他那句高考后自己说的他却没有听到的话：长大后就各奔东西的事情我不想懂却必须会懂。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寂得只剩下呼吸，然后我听到他说他知道了，就在我以为我们之间无话可说的时候，他又喃喃了一句就这样吧后再也没有声响。通话切断后我呆坐了很久才回过神来继续蒙头大睡，然后一夜无梦。

他是坚信着破镜可以重圆的人，我却在意死那条重合时的裂缝，所以当我选择分手把所有重圆机会都丢弃后，他也放弃了，我知道我们都太累。

直到很久之后无意中见着关于荣耀的信息我才爬上企鹅号，看到那个早已暗沉许久的头像下面最后一条更新的说说，觉得当时的自己哭得和以前跟他一起互喷过的那词没什么区别。

对，就是哭成傻逼。

他写着：分手了。

然后回复了下面一条留言：因为把所有疼痛都加起来，哭一次就够了。

当我肿着眼去查关于他的消息时才知道早在半年前，张佳乐就已经宣布退役。

我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选择了用怯弱加之他苦痛，在自我认为那是解放的同时把张佳乐这名字抛到脑后，任由那些也许他在等你前进的声音渐渐消逝，成了懦者。

我曾埋怨过他对我的忽视，却不曾检讨过自己的过失。我不理解他的梦想，不清楚他为之奋斗的目标，看不懂他的坚持，因为这些我也就看不到他对我的在乎，不知道他在成名之后早已公开过自己有女朋友的事。

老话都说，喜欢就会放肆，爱就是克制。我们没有放肆过，却让彼此过得克制，我不敢去衡量我跟张佳乐之间的感情付出是不是对等的，我只知自己不知何时就在潜意识中害怕着失去，然后胆怯着去爱。

明知道一旦这想法变得根深蒂固，所有的结局都不会再有改变，却仍是胆小自卑。

最后也如自己所想没了然后，因为我们早已背道而驰。

什么相见不如怀念，我不懂也不会懂更希望他不要懂，因为我不值得；什么再见不如不见，我连说我曾经爱过张佳乐都不敢说，也只能说再也不见。或许有一天，我会连我喜欢过的那个人的名字都不敢说出，甚至乎我连说那是喜欢的勇气都失去。

所以在面对朋友莫名其妙的问话沉默良久后，我只能酿起苦笑挂掉电话，然后再也无心睡觉。

“我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把所有疼痛都加起来，哭一次就够了，张佳乐你将会是世界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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