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尔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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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像一场梦。”

哪怕到了现在，哈特菲尔德·帕尔什都觉得他像是在梦里。曾经，包括他自己在内，没有人能想到一个来自纳伊滋西斯汀的毛头小子会在未来统领大陆上最强大的王国。

他仍能清楚地记得那一天，那只向他伸出的，将他从寂寥的荒原中拉起的手。麦斯威尔·乌帕拉给予了一个将要死去的孩子新生，并在最后赠予了他这份人人羡艳的礼物——乌帕拉王国。

“但是您值得。”

林德·利瓦伊看着眼前年轻的国王，笑道。

“您很好地收拾了利奥波德和杰拉尔德留下的烂摊子。我这一路上走来，听到的只有吟游诗人对您的赞颂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乌帕拉没有看错人。”

“可我只是父亲收养的孩子，和他并没有实质意义上的血缘关系。这是他一手建立的王国，我能做到如今这样，很多都只是承袭了他的成果，让我做这个国王，我……还是受之有愧。”

林德没有立刻接话，他敲了敲手中的蓝色宝石权杖，凭空出现了两把舒适的克里斯莫斯椅，他坐上了其中一张，并请着犹豫的哈特菲尔德坐下：“现在早就不是血缘政治的时代了，尊敬的国王陛下。”

他将权杖靠在椅侧，又打了一个响指，一杯莓果酒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林德将他递给哈特菲尔德，然而却被后者示意拒绝。

“承蒙好意，**师阁下，我的体质不宜饮酒。”

“啊，那真是太遗憾了，陛下无法体会的到月下小酌的快乐。 ”林德从虚空中摘出一片薄荷叶，将它放入杯中，轻轻地摇晃着杯身。莓果酒的醇香匀上薄荷的清冽，作为威列弗德山脉的特产，总是让人在不经意间就放下防备，沦陷在希尔芙精灵的温柔乡。

“若要论才能与功绩，艾里斯·杰拉尔德，伦纳德·利奥波德，肯恩·莱昂内尔，赫柏·伊斯顿，这四位领主在当初追随那位陛下的人中可谓是拔丛出类。只可惜……利奥波德和杰拉尔德利益熏心，莱昂内尔又受他们牵连，伊斯顿选择了另一个世界。除此之外，再无法有人能与您比拟。而且，陛下，在我看来，您比他们都要合适来做这个国王。就算是伊斯顿能回头来选择这个国家，她也做不到比您更好。”

莓果酒能醉倒寻常人，却诱不倒**师。一杯下肚，林德继续轻晃着酒杯，玫红色的酒液再次填满杯身。

“您在艾索雷提生活了很长时间，而乌帕拉的很多子民就是原来的艾索雷提人，这也能让您对他们有更多的了解。伊斯顿阁下不同，她出身于希欧多尔的贵族，对这片土地的情况不甚了解，并且从成长环境的不同让她即使能做到体恤民情，也没有办法能让支离破碎的国家在短时间能重新凝聚到一起，同时也没有办法这么快就获得民众的认可，更别提她广为人知的那些事。总而言之，没有人比您更合适了。”

“是吗……”

哈特菲尔德站了起来，走到露台的护栏旁。这里是乌帕拉首都科特内的制高点，脚下的城市已陷入了沉眠，安静而又祥和，已然不见两年之前的滚滚硝烟。

共和历三十三年，宫廷政变，王国的梦魇，哈特菲尔德最敬爱的人离他而去。共和历三十五年，乌帕拉的新生，所有的一切又回归到了正常的轨道。

些许是由于成长经历，哈特菲尔德从来不会将功绩揽到自己的身上，但他也不会去否认林德的话，他确实在尽力保护“父亲”毕生的心血。名号可以是虚伪的，但脚下的这个王国却是真真切切的。

“好了，陛下，长夜漫漫，和我们之前所约定的，坐下来同我讲讲您的故事吧，有太多人好奇哈特菲尔德·帕尔什的过去了。海伦可叮嘱我了，请您多讲讲当年在艾索雷提生活的细节，她最近在编纂东方大陆集成史，说是太缺乏艾索雷提的资料，急需您的帮助呢。”

“这倒是小事，不过我应该从哪里讲起?”

“就从您在纳伊滋西斯汀荒原的生活开始讲吧，噢，如果有冒犯请见谅。”

“没事，纳伊滋西斯汀荒原啊……”

那确实不愧为一个被神明抛弃的地方。

——

烈日高照，却晒不出生命。放眼望去是一片的荒芜，没有人的活动，也没有飞鸟走兽的踪迹，甚至草木都不愿再次生长，有的只是干裂的土地，就连空气中仍带着血的腥味。

这是个时间比伏尔坎帝国还要早的故事，要追溯到人类最早的统一国家成立之前，已经是一段因为时间久远无从考察而从历史变成的传说。

混沌纪元，诸神横行世间，各族不堪其扰。反抗在重压之下诞生，时任艾梭雷提的国王伯努瓦三世联合大陆上的所有种族，在阿巴克尔发起了第一次诛神战争。

最初，因为实力的差距，联军的伤亡惨重，但这也麻痹了神明的警惕。战局逐步开始逆转。随着矮人一族打造出足以穿透神明之心的武器，胜利的天秤更加朝着联军一方倾斜。

高傲的神明节节败退。

纳伊滋西斯汀荒原本是生命之神的领地，祂最后也因自负在此消散。就像是祂留下的诅咒，从那之后，这片土地的生命力便再也没有回复。

不过当时的哈特菲尔德并不知道这些故事，他不记得他是如何到这里来的，也不记得他的家人是谁，就连这个名字也是从身上挂着的铭牌上得知的。

一件灰色的短衫，下摆有着被野兽撕咬过的痕迹，一件深色的长裤，一双像是被磨了很久的绑带靴，和这个穿了条细线的银色铭牌，这些就是他全身上下的所有行头。

哈特菲尔德已经走了很久，但仍看不见荒原的边界。他的嘴唇因缺水而干裂，沉沉地喘着粗气，额头有一块很大的污青，并且全身几乎要被汗水浸透。

“维吉尼娅在上！”

快要虚脱的时候，哈特菲尔德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不过他并没有回头，他已经因为以为看见了池塘而头撞土地了三次，以为看见活人而激动地摔得四仰八叉两次，他觉得这里太会蛊惑人了。

这一次，他什么也没做，却被引着向后倒去。哈特菲尔德下意识地想要做些什么，却实在是提不起力气，但他的后脑勺却没有磕碰到坚硬的土地，落入了一个柔软的臂弯。

“可怜孩子，你到底在这里走了多久。”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蓝色的眼睛。女人担忧地看着他。她的皮肤白皙，金栗色的发丝高高盘起，藏在兜帽内。

女人从水壶中倒出了一些水，抹在哈特菲尔德的唇瓣上。缺水的少年仿佛找到了救赎，但急切的手被女人轻轻按下。

“你太缺水了，一下子喝太多会中毒的。”随后，女人将一些水慢慢地倒入哈特菲尔德的口中，“我的名字是赫柏·伊斯顿，那是麦斯威尔·乌帕拉。”

哈特菲尔德这才看到，赫柏的身侧还站着一个男人。

他的个子很高，身形瘦削，眉峰凛冽，面容就像雕塑般经过细琢。特别是那双眼睛，闪着幽暗的光泽，如同深潭不见底，让人捉摸不透，自带着一股忧郁的气质。

麦斯威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但这种目光很奇怪，不像是看见一个陌生人。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孩子，你还这么小。 ”赫柏扶着哈特菲尔德坐下，后者的神智明显清醒了许多，“这里已经要靠近威列弗德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哈特菲尔德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的声音还透着沙哑，喉咙的损伤一时半会儿很难恢复。

“我一醒来就在这里了，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

赫柏皱起了眉头，她突然注意到了哈特菲尔德身上的铭牌，于是转头看向麦斯威尔，见他没什么反应，站起来走了过去，在他的耳边低声讲了几句什么。

麦斯威尔的表情好像有了变化，他走近了哈特菲尔德，出乎预料的是，他朝哈特菲尔德伸出了手。

少年看向那只手，愣了神。

“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麦斯威尔的声音低沉，带着浅浅的笑意，深邃的眸子里仿佛有了波动，“或者，这辆马车将归你所有，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一直走，两天，你就能看到艾梭雷提的塞尔斯，去找一个叫安娜塔西娅的人，她会很乐意收留你这个年纪的孩子。”

但他的邀约显而易见地没有经过赫柏的同意：“麦斯威尔！”

“她是一位非常善良的人，你会得到充足的水和食物，和一份能养活你自己的工作，就算忘记了你的过去也不要紧，你在那里的新生活将会非常幸福。但是跟着我，我无法给你任何的保证，甚至有可能丢掉你的性命，你要如何选择呢，孩子?”

哈特菲尔德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的确，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水和食物，但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一般。

他不理解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对自己发出邀请，而且脑海里似乎有道声音在催促着他做出选择——去吧，去参与这世间最盛大的冒险，去加入这场强者博弈的赌局。

可是，为什么?

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这种超脱同龄人的成熟，而他的手已比大脑更先行动去握住了那个机会。

麦斯威尔·乌帕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将少年拉起，送上了马车。赫柏虽是不满，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冷着脸也上了马车，刻意避着哈特菲尔德远坐，对他也没有了最开始的善意。

麦斯威尔没有进到车厢，他坐在车头控制着马车的方向。

荒原上只剩下了车轮的嘎吱声和马蹄的踏地声，再次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当一个人在一个环境中待得足够久，那么他就会对变化的出现格外敏感。不知道过了多久，哈特菲尔德突然感觉到了周围环境的变化，像是多了种什么东西。果不其然，当他打开木窗，外面的世界不再是一片荒芜，而是被迷雾笼罩。就像是荒原看不到边界，他也无法看到这片迷雾的尽头。

“我劝你关上窗户，这雾可是有剧毒。”

赫柏的开口把哈特菲尔德吓了一跳，连忙关上窗户的同时不禁诧异，他还以为这位恩人不愿意再理会他了。

哈特菲尔德小心翼翼地看向赫柏，但她又别过了头，合上了眼皮，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心中的疑惑只好卡在了嘴边：“但是，乌帕拉阁下……”

“他不需要你一个小孩瞎操心。”

吃瘪的哈特菲尔德只好继续保持沉默。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能让赫柏对他的态度在短时间内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似乎又过了很久，马车总算停了下来，赫柏表现得一刻也不想和哈特菲尔德多待，几乎是在马车停下的同时就飞身开门跃下，动作行云流水，能看得出有几分本事。

哈特菲尔德慢吞吞地挪了起来，虽然补充了水分，但没有食物的能量还是让他感到虚弱，而不管是麦斯威尔还是赫柏都没能想起来这一点，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开口。

下了马车之后，哈特菲尔德的眼前豁然开朗，犹如在黑夜中看见了曙光。

不是残败的荒原，也没有吞人的迷雾。不远处，高耸的山脉拔地而起，绵延千里。上面覆盖着的繁茂绿植与纳伊滋西斯汀荒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深吸了一口气，满是草木的清新，心旷神怡。

“这就是奥布里条顿山脉了。”麦斯威尔说道，“待会儿你跟紧我，希尔菲德最喜欢你这个年纪的孩子。”

他在叮嘱着哈特菲尔德，但后者明显是一知半解，遭来了赫柏嫌弃的眼神。

麦斯威尔看出了他的疑惑：“奥布里条顿山脉及其以西的比塔利亚平原都是希尔芙，也就是风之精灵的领地。他们虽然是一个非常长寿的种族，但也会迎来生命的终结。希尔菲德就是女性风精灵，他们当中一直有着一个传说，当与男性人类结合，就能获得永恒的生命。不过因为纳伊滋西斯汀的存在，近乎隔绝了他们与人类交往的通道，所以千百年来这个传说都没能得到验证。种族上的差异可能会让我们很难以理解精灵的……思想。”

“可不要被精灵迷惑了。”赫柏抱臂看着茫然的哈特菲尔德，看起来勉为其难地劝戒道，“到时就算维吉尼娅来了都救不了你。”

哈特菲尔德没有对精灵的概念，但从两人的话中能体会的出，这是一个危险的非人种族。他握紧了残缺的衣摆，却也没有后退一步。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走吧，我们的朋友已经等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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