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夏花于晚秋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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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离开的时候没有一点征兆，就在某天正常放学回家的时候，外公他很平静地和我说“你外婆走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外公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外公便又跟我说道：“你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由“永远”和“见不到”这五个字所承载的重量，可以将当时年幼的我压得喘不过气。它所代表的，是一个人从你的世界完全消失，不再能感知到她的温度与气息，只留下一份会随着时间不断褪色的记忆。

我们所在的世界是由幸运之人和的不幸之人组成的，而我的运气大抵是在平均值以下吧，虽然我想认为自己是运气最差的人，但是新闻里总能看到比我更不幸的，所以就连不幸这点，我也只能是个半吊子。

我自有记忆起便一直是外公外婆在照顾着，外婆她是个相当温柔的人，虽然因为身体的原因一直住在医院里，可我每次去探望她的时候她都会和我讲故事，她都会摸我的头，会将我抱在怀中。除了外婆，我无法再从他人那里获得到微暖，因此我都很珍惜去与外婆相处的时间。

还记得上次去医院的时候，外婆她明明还是和往常一样，在我离开时她还挥着手同我说再见，怎么突然，就再也见不到了呢？

我什么都不懂，而外公他也没想和我解释太多。记忆里，那几天过得倒是和往常一样，一直到外公和我说要去参加外婆的葬礼。

葬礼是在六月份，是枝叶正绿。我难得看到了姐姐和父亲，因为外公他还得忙事情，便叫姐姐牵着我的手站在后头。

告别仪式的时候，外公上台致辞，讲了他与外婆一路走来的故事，他的语气很平静，与平时似乎没有任何两样。

也许是葬礼太长的缘故，人群中有人按捺不住开始小声谈论，离得与我不远。

“害，师母自从女儿去世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夏老师估计是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了吧。”

“是啊，老年丧女，是我也受不了这种打击吧。”

“话时你知道师姐她是怎么去世的吗？”

“产后大出血，没救回来。”

“可惜了。那孩子呢？”

“孩子好像健康，我记得好像是叫黎瑾吧？师姐当时还设计了一块玉坠呢，真是可惜了。”

黎瑾，那是我的名字。

我抬头看向姐姐，她没有看我，好像是没听到那些人正在讨论的事，却又突然松开我的手一句话也不说的走掉。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继续听着他们的闲聊并从中意识到了一件事——之所以会再也见不到外婆，是因为我的错。

葬礼结束后外公就离开了家，没有带上我，打算独自出门旅行。他说会叫姐姐来照顾我让我不要担心，只需和往常一样就行。又在拖着行李箱出门的时候回过头提醒了一句:“别忘记每天都要画速写，我回来的时候检查。”

外公离开后，我好像就真的回到了和过去一样的日子里。至少在表面上，外婆的离世对我似乎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我对学校里的课没有什么兴趣，所以是经常拿着速写本画画，老师对此也不说什么，我就从上课画到下课，又从下课画到上课。

有时我大抵是在逃避着什么，但专注于手中之事时，便可以什么也不用去想。

“嘿！你在做什么吖？”

就在我毫无犯备的时候，有个家伙突然在我的背后拍了一下。虽然并没有很用力，我也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只不过是我的手抖了一下而已，导致的结果就是也不过就是我握住的铅笔刺穿了速写本的画纸。

我怔怔回过头看向那个拍了我一下的女生，她扎着两个小辫子，脸白白净净的，穿的衣服也是轻飘飘给人一种很可爱的裙子。

我当时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多少也对这个班级里最受欢迎的女孩子有些印象。可我不喜欢她，不喜欢她这每天都是一副开心的样子。可是我不得不承认她真的非常可爱，那条轻飘飘的裙子相当的称她，打个比方就是晴天的云彩和甜腻的棉花糖。明明同为女孩子，可我却是一副相当不堪的模样——不合身的衣服，没有打理的头发，唯一能找到的形容词就是邋遢。

我没有穿过漂亮的衣服，因为外公说反正都是要脏的，所以从来没有给我买过漂亮的衣服。而我也害怕渴求的太多而被讨厌，所以从未说过自己想要漂亮的衣服。

我能看得出来，这个可爱的孩子是被家里人怎样宠爱着。思绪翻涌，我的脑海里出现了这样异样念头，那大概是名为嫉妒的丑恶感情，而当时尚且年幼的我还并不知嫉妒是为何物。

其实小孩子的无理取闹是非常恐怖的，就如同现在我过年的时候还是受不了亲戚家小孩的烦人与不讲理，而当时的我想来是一个更不讨人喜欢的小孩子。

我对这件事的细节记得并不清楚，后来长大了些才从老师的嘴里听到的一些。其实那个女孩子在看到铅笔刺穿画纸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被父母宠爱着，也从父母哪里学会了应有的教养。她想道歉，可是毫无教养的我连机会都没有给对方。

我将那本速写本丢向了她，连着几枝铅笔一起。被削得尖锐的铅笔在她的手上留下了一道伤口，可爱裙子上留下了不容易洗掉的划痕和碳粉，她裙上装饰的薄纱也被刺破了。

那次是我第二次伤害到别人，是我第二次在别人的身上留下伤口。

第一次，则是母亲的剖腹产。

那个受伤的女生感受到了疼痛，下意识的握住了伤口，可我没有看见，我只以为她是被速写本砸疼了，觉得她活该。

嗯，即使事到如今我还是很好奇她到底是被怎么教育的？是做错了就要道歉，然后接受对方负面情绪的反扑？可我当时对她所宣泄的大概是最原始的恶意吧，是我作为人类最肮脏和不堪的一面。时至今日我依旧觉得后悔，羞耻和懊恼。

我们吵了一会儿……不，不是吵架，她自始自终都没有还嘴，只是我一人在难看的对着她爆发着恶意。

然后我累了，没力气了，于是便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然后与这般丢人的我形成鲜明对比的她，大概是和天使一般的存在吧。

她被突发状况有些不知所措，手上被铅笔划出来的伤口还流着血，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我会突然就哭了出来。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她竟是选择上前抱住了我，同时用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背，还在我耳旁不断轻声细语温柔至极地念道“对不起，没事了。”

还有便是忘记了手上还受着伤把血拍得我满背都是……

要形容当时的她，大概就是撕开阴云照射在地面上的一束温热阳光。而我这样只是生长在阴暗潮湿之地的杂草凑巧沐浴在了她的光芒下，并在这束光中找到了救赎。

后来赶到班上的班主任将我们带回了办公室，但然后负责的通知了家长。冷静下来的我害怕她的父母会打我骂我，毕竟能看的出来他们多么宝贵这个女儿。

在电话打完大概还没有十分钟就有一个女人急冲冲的来到了办公室，她穿着简约素雅的裙子，头发是非常好看的亚麻卷发，年轻的不像是个孩子的母亲。

她第一时间先是查看了自己女儿的伤口，见没有大碍之后送了一口气，又问了一句疼不疼。那小天使奶声奶气的回了一句“不疼”，她才平静的坐了下来听老师复述事情的经过。

呆呆坐在椅子上的我什么都没听进去，坐立难安，在心里祈祷对方打我的时候能下手够轻些。

可我不曾想到她在听完这一切后，她也只是拍了拍小天使的头，然后犹豫了一下，也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果然能教出天使的父母大概也是天使吧。

只是这样，我的眼泪便又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她叹了一口气，没有安慰我，转身抱起了小天使，对老师说了几句“我先送孩子去医院看见，有什么事的话，老师你再联系我吧。”

她离开了，而我只是哭着，哭着哭着便累得睡了过去。

顺带一提，那天最后是老师将睡着的我送回了家。

那件事过后的第二天，我一如往常一般独自走到学校，第一个走进教室然后落坐在墙角靠窗的位置。因为怕迟到，我总是起的很早。每次到班上就是一个人埋头画画，有谁来教室了我都不知道不关心。

我打开背包找了很久的写生速写本，然后才记起自己昨日把速写本丢出去后就没有收回来。而现在看来，速写本好像也不在教室里，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一想到这里我便开始害怕了。

外公以前是大学的美术老师，大概是很厉害的那种。我从有记忆起就在学画。外公是个很严格的人，布置的作业必须达标，过去速写没画完的时候，外公就会用长藤条狠狠的打我的手心好几下，所以我一直都很怕他。这下速写本不见了，我估计又得挨鞭子了。

一想到这里，我便怕的又哭了出来。也许是哭的很大声吧，我连他人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当她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是一无所知的。

她像她的母亲一样，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又在哭了吗？真是个爱哭鬼。不过没关系了哦。因为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

事到如今，虽然很想抱怨一句不要许下这种无法实现的承诺啊，可在当时，她的确成了我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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