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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落幕-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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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帘并没有拉上，夕阳轰轰烈烈地袭击了孟棋的客厅。孟棋躺在沙发上，电脑搁在肚子上，还保持在文档页面，光标规律地闪烁着，直到电子邮件的提示图标也加入了这个节奏。孟棋仿佛感应到了变化，睁开了眼，是邱翡发来的电子邮件。孟棋将邮件点开来，发现和以往不太一样，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手机振动打扰了思绪。孟棋拿起手机，是经纪人居越林打进来的电话。
“等下记得来公司围读剧本，主演都会到，你别掉链子。”居越林的语气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客套话。
“知道了。”孟棋揉了揉头发，她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只记得睡前应该是听到鸟叫了。剧本大纲还是卡在第二番的结尾，孟棋已经放弃焦虑了，因为焦虑也没有意义，只会让头发掉更多。
随便洗漱了一下，孟棋出门了，散着步来到公司，一直走到夕阳都没了热度，才来到公司门口。会议室里已经围坐着很多人了。孟棋一走进会议室，居越林就拉着她介绍男女主演。
“来，这位是女主汪茉小姐，这位是我们这次的编剧之一，孟棋。”
孟棋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位佳人，在脑海中搜索她的信息，发现几乎为零。
“您好，汪小姐。”孟棋伸出手，打算简单施展一下社交礼仪。
“啊，您就是孟编剧啊，您的作品我看过很多呢，部部都是经典。”汪茉伸出双手热情地迎上来，条件反射般地大笑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孟棋笑僵了嘴，侧头撇了撇居越林的表情，用眼神向他传达了一句话：“这丫头怎么比我还虚伪？”孟棋自知自己的作品一没有质，二没有量，何来经典之说呢？上一部有点热度的剧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居越林对此非常痛心疾首。
“哈哈哈是啊，您的作品我也非常关注呢？”孟棋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听上去不太会出错的话。虚伪这种事，就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全凭说话的艺术。
这时，一个看起来外貌条件还不错的男生走向他们，开口道：“您好，孟老师，我是孙寄文。”
居越林立马接话：“哦，小孟啊，这位是我们这次的男主演。”
“您好。”孟棋将头微微转向那个男生，她知道这主儿后面有背景，不太想与之纠缠过多，打完招呼就算了。
“孟编剧，听说您是剧本第三单元的作者，编剧组对您的评价很高。”
孟棋不知道这个人这句话几个意思，但她清楚这个本早就被改的面目全非了，与自己最初想要表达的东西没什么关系，也就是说，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约等于挂名而已，便顺口回道：“哪有哪有，只有14幢三单元丙单元102门口地毯左下角那把钥匙是我写的。”
现在轮到男主演嘴角笑僵了，孟棋看出来这孩子应该是真没什么心机，但是往往越没心机的话带来的伤害越纯粹。
孟棋对这部剧没兴趣，一心想着给线下演出写的剧本。围读剧本本就是公开处刑，像是小时候老师把自己的作文放在投影下，供大家奇文共欣赏。孟棋只当这是工作带给打工人的日常折磨。
在会议室的那段时间，孟棋边听边转戒指，灵感来了就提笔在笔记本上涂涂画画，凭此撑过围读剧本的折磨。孟棋听到自己所写的部分结束了，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将近十一点了，便提前溜出公司。
公司门口站着个人，正在来回踱步，像是在等人。孟棋绕过他，一心想着赶紧跑路，没想到被那人叫住：“诶不好意思，小姐，打扰一下，请问你是孟棋吗？”
孟棋诧异地回头看了看他：“你是？”
“是你给我留的联系方式啊，在笠川剧场后台。”
孟棋回忆了几秒，说：“哦，我想起来了，”说罢朝公司里看了几眼，“但是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男生将信将疑地跟了上去，问道：“这不是你工作的地方吗？名片上是这样写的吧。”
“是这样的，但是我现在不方便回去，太晚了，附近也没有适合谈事的地方。这样吧，你不介意的话去我的住处谈吧，很近的。”
男生愣了愣：“啊？不太合适吧？就这么把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带回家吗？”
“江叙，27岁，M大表演系毕业生，从业五年，我应该没有背错吧，如果某度百科没有被恶意编辑的话。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不是职场骚扰也不是潜规则，只是我现在不方便回公司。你如果觉得不合适完全可以拒绝。”
“我不想错过任何一次机会。”
“你觉得自己可以吗？”孟棋盯着他的眼睛，她发现他的瞳孔急剧收缩，像面对威胁的猎物。
“不……不试试怎么知道？”江叙说道。
孟棋笑着说：“男孩子在外面要学会保护自己哟~”
进门，江叙被安排坐在沙发上，孟棋去厨房倒水。
孟棋从厨房出来，拿了两杯水，拉了一张小板凳坐在江叙对面，仰头看着他。
孟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说：“你来得正是时候。”说完放下了杯子，反复摩挲杯口的口红印。
“我最近，丢了一只猫。”孟棋抬眼看江叙，眼眶红红的，眼白里布满血丝，但并不是泫然若泣的样子，眼眶红是因为因为隐形眼镜佩戴时间太久，血丝是熬夜改稿留下的痕迹。
“姐，那个，你好像，和刚刚不一样了，是厨房出什么事了吗？要不……要不我去看看吧。”江叙想要站起来，顺势从孟棋和沙发的孔隙之间挤出去，但被孟棋抓住了手腕，轻轻地，仿佛不带任何情绪。
“坐下。我还没有说完。”孟棋甩了一下脑袋，示意他坐回去，江叙只得乖乖坐好。
孟棋双手撑着江叙身体两侧的沙发，缓缓探身上来，说：“半梦半醒中，我听到铃铛声，忽近，忽远，忽近，忽远。门是透明的，外面有光，忽闪忽闪，它回来了，”孟棋垂眸，目光迟滞，随后眼珠缓缓转了一圈，最终定格在江叙的眼睛上，“一定是它回来了，对不对？啊？”
江叙眨了眨眼，选择了接住孟棋的眼神，双手试探着轻轻扶住孟棋的肩膀，慢慢把她按回小板凳上坐正，说：“你错了，”江叙拨了拨孟棋的刘海，换了副更狠厉的神情，“它不会回来了。”
“不可能。”孟棋说。
“没什么不可能，”江叙双手捧住孟棋的脸，“我的出现，就是最好的证明。我，就是来取代它的。你身边只能有一个人，那就是我。”
孟棋把手搭上江叙的手腕，定定地看着江叙，两个人沉默良久。
孟棋流下了两行眼泪。
江叙的眼神开始躲闪，目光锁定了孟棋的手，突然来了一句：“你换戒指了。”
孟棋慌张挣开江叙的手，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头偏过去，胡乱擦了一把脸。孟棋侧对着江叙，说：“你通过了，小朋友。剧本后面会找机会发给你。”
江叙坐在沙发上，缓了缓情绪，听到这话，眼神突然亮了，像只听到“出去玩”命令的狗狗一样看着孟棋，说：“真的？姐，那个，我能知道为啥吗？我刚刚只是……”
“没什么，演技不错，很敬业，接得住戏，挺好的。而且，你也没有把我当疯子。”孟棋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中，只能随意吐出一些没有针对性的评价。
“没有标准吗？”
“嗯。这是道主观题，只有参考答案。我觉得对了就是对了，你也不用想那么多，”孟棋吸了一下鼻子，缓缓走到沙发边上坐下，顺手拿起一个抱枕抱着，“我不是个很有话语权的编剧，不过在十四楼剧场还算说得上话，我后面一段时间希望能和你长期合作。”孟棋伸出手，做出握手的姿势，江叙转过头来盯着她的手，重重地握上去。孟棋的戒指设计华丽，顶花带刺，重重一握，害人害己，两个人像是较上了劲，都不肯松手，像打太极一样僵持了三分钟，孟棋放开手，说：“挺能忍啊小伙子，疼死也不松手。”
“浮标也能引人上岸的。”
“啧，那你就希望你孟姐早日从浮标变成灯塔吧。哦对了，不用叫姐，给我叫老了。”
“姐，是一个尊称。”江叙比比划划地表达着自己的看法，“并不是年龄和辈分的缘故，就就就，就是一种，江湖地位，对，江湖地位。”
孟棋笑了笑，暖黄的灯让眼中残存的泪水反光，晶莹剔透但是易碎，江叙看不清她的瞳孔，但他觉得，这次也许会不一样呢，试试看吧，反正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而且这个编剧，挺有趣的，和她合作应该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后来孟棋回忆起他们的这次会面，她说自己那时候像个冬夜中的赶路人。街道曲折昏暗，在一瞬间被月光铺满。月光没有温度，但烤干了泪痕，留下盐分，埋进生命的河流。无数条河流向前或急或缓地走着，命运般地汇入大海的深渊。也许有人早就看到结局了，但是，总要走下去，体面地跳着名为月光的华尔兹，一步一步走下去。
“你最近有工作安排吗？”孟棋问。
“应该没有，不过具体还得看经纪人。”
“行，那后面就是两个团队对接的问题了，这方面你不用操心，做好你该做的事就好。”
“好嘞姐。”江叙笑笑。
“明天，明天”孟棋敲着茶几思索着，“你没事的话跟我去一趟十四楼剧场，和其他演员碰一碰，看看效果。”
“嗯，听你的。”
孟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怎么感觉你把我当经纪人一样，言听计从的。其实你不用这样，是我需要你来演这个角色，算是互帮互助。”
“嗯。那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了。”
“好，”孟棋从沙发上站起来，“别忘了明天的安排。”
“你放心。”
“今天七月十四，阴气重，回家路上当心。”孟棋把江叙送到门口。
“嗯？哦好的。”江叙推门出去，但在关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没有多余的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