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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梦-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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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年阴云密布的封魔山顶，天雷阵阵。
卯时刚过，山脚出现两名素衣修士，稍年长一人略作停顿，侧头瞥向山壁上布满金光的咒文，摇着头叹了口气。年轻修士不解，便问其缘由。
“此山名为封魔山，山中封印的，是六百年前涂炭苍生的大魔头，据修史记载，此人灵力乃三界最上乘者，连天帝都要忌惮他三分，天界众神耗费巨大心力，设下三重结界，才勉强将其封印于山中。”
年轻修士仰头看着笼罩着封魔山的金色光罩：“看来这光罩便是第一层结界了，那第二层，莫不是这山壁上的咒文？”
年长修士点头：“不错。”
“那这第三层结界在何处？”
年长修士脸上露出深藏若虚的笑容，催动灵力，将一枚石子击向光罩。数十道天雷在此时落下，光罩立即四散开来，竟在封魔山四周化成五根金色光柱，光柱内形成的屏罩挡住落下的天雷，同时那枚石子，也在瞬间化成了飞灰。
“这便是第三层结界。”
年轻修士愕然：“将天雷也挡住了？那这层结界更像是护山结界啊？这一二层结界已经可保灵力中上等修士无法进入山中，魔头若是侥幸能破了两层结界，出来必定会被天雷重伤，那设这第三层结界岂不多余？”
年长修士抿嘴片刻：“若我所猜不错，这层结界，一来可以挡天雷，二来……可以防神。”
见年轻修士不解，他也不欲多说，拉着前者继续上路：“别问这么多了，这些事与我们无关。”
年轻人好奇心被勾起来，哪里肯轻易罢休，连连追问：“别的我不多问，我只问，在这三界之中，有谁能设下防神结界？天界众神灵力不一，哪能一一都防得住？若真能挡神，岂不是谁都无法彻底将那魔头消灭？我看呐，这设阵者分明存了私心，就是想护着这魔头！”
年长修士急忙示意他噤声：“柏麟帝君岂是我等凡人可以置喙的？莫要胡说！”
年轻修士挑了挑眉：“柏麟帝君？莫非他就是设此结界之人？”
“哎哎哎！我可没这么说！你这小子鬼心思可真多啊！”
年轻人轻笑道：“好了，多谢师兄赐教，师弟回去肯定不会乱说话的，”须臾又道，“不过若真是柏麟帝君，那一切便也说的通了，世人都说，魔君出世，唯有柏麟帝君能与其一战，只是可惜不善强攻，才只能将那魔君封印，而非消灭。”
年长修士摇摇头，又叹了口气道：“不过就是些传闻罢了，哪里做的了真呐，更何况自从那场大战后，柏麟帝君已经云游数百年不见踪影，连近几年飞升的小仙都难以窥其尊容，真真假假又有谁说的清呢？”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年轻人眸光微转：“我看话本上说，这魔君与柏麟帝君……好似有那么点不一样的关系？可是真的？”
年长修士这回可真的恼了，用剑柄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话愈发放肆了！柏麟帝君如此光风霁月之人，怎会与那魔头厮混一处？！你若再这般口无遮拦，小心我回去向师父告发你前几日偷偷下山买酒一事！”
年轻人捂着脑袋连连求饶：“好师兄，别生气，我不说了不说了！”
年长修士瞪他一眼，抬脚上前，后者赶忙跟上，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逐渐消失在苍茫的晨雾中。
几百年来，厉尘澜总是做着同一个梦。梦里的画面嘈杂混乱，如同粗壮的藤蔓将他紧紧束缚其中，不得挣脱。
“魔王之子，人人得而诛之！”
“生而为魔，他本就是恶，恶就当诛！”
“铲除魔王之子，祭我同僚！”
“……”
雪中高台上，麻布青衣少年双手被绳索缚住，眉目稚嫩清隽，脸上布满青痕，煞是骇人，他的嘴角红肿，还残留着尚未干涸的血迹。
台下修士聚集，手握长剑和拂尘，眼里是隐藏不住的憎恶与凶狠。
“不……我不是……”厉尘澜紧闭双眼，被铁链锁住的双手不自觉握紧。
梦里画面一转，嘈杂声消失了，他听见一人对他说：“若有机缘，成为一个厉害的修仙者，你可愿意？”
那人的容貌，厉尘澜看的并不分明，但他的声音，却是那样好听。淡淡的柔柔的，就像三月的暖风。
那人还说：“其实你并不比任何人差，真正在乎你的人，不会因为你有何不同而待你不同。”
厉尘澜记得他的笑容，却不记得他的模样。还未等他想起，那人的声音却又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吾乃柏麟帝君。”
“为了三界安宁，终究是留你不得了！”
一道道天雷落在他身上，厉尘澜霎时从梦中睁开了双眼。被梦魇折磨了整整六百年，他终于在此刻苏醒，那些零碎的记忆，也在这一刻悉数粘结起来，如同一幅画卷一般慢慢地在他眼前铺开。
树林里，少年急匆匆地跑在前头，一群黑纱修士提剑紧追在他的身后。
“站住！别跑！”身后那些人喊叫着，穷追不舍。
少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是出于本能，他只能拼命地逃跑，因为一旦落在他们手上就只有死路一条，方才有位女侠路过救了自己一命，他不能再被抓住了。
不远处就是乡镇，那里人多，应该也方便躲藏，他趁机闪进人群中，藏在摊铺后面。那些人拿着他的画像抓着街上的行人逐一比对，少年的心悬了起来，将脸埋在双臂中不想让人看见。
不料有一个修士很快发现了他，拉扯之中，一把木椅飞来，砸中了修士，其余人四下逃窜，少年抬头，见一位素衣修士利落收剑，走到他的面前。
“没事吧？”他听见那人的声音传来。
少年小心翼翼地摇头，那修士向他伸出手，少年却犹豫了，万一他也是别人派来抓自己的怎么办？
修士似乎识破了他的心思，对他笑了一笑，刚想收回手，手掌却被人握住了。
少年抿着唇，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看着眼前人，双眸清澈，修士又笑了，将他拉起来，少年却怎么也不肯松手，两人并行，修士便只好牵了他一路。
寻了路边一处客栈，两人走了进去，依旧是这样牵着，或许是修士的容貌气度过于出尘，抑或是两人的姿势实在有些怪异，引来了不少讶异的眼光，修士却一点儿也不在意，点了几样小菜以后便拉着少年落座了。
在众人的眼神中，少年却显得愈发拘束起来，扯着自己的衣帽想要遮住脸上的痕迹，握着修士的手紧了紧。
后者意会了他的意思，转头回应那些食客的目光，鬼使神差地，他们立刻利索低头，齐刷刷扒起饭来，再也没有人看向这边。
修士好看的唇线微弯，低声对少年道：“没事了，吃饭吧。”
少年这才犹豫着松开修士的手，吃起碗里的东西来。修士只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碗筷，少年见状，也不吃了，手又抓住了他的衣袖，眼里满是惊恐。
修士有些无奈，指尖轻轻拭去少年嘴角的饭粒：“我不走，你不用如此紧张。”
少年却怎么也不肯松手，修士无法，只好任由他一手抓着自己的衣袖，右手吃饭。
好不容易用完了晚饭，修士好说歹说，他才暂时离开自己去沐浴，换了一身干净布衣，兴许是洗的太急，少年的发丝还在滴水，赤着脚就从沐浴间跑了出来。
修士已经习惯他如此患得患失的模样，拿上早一准备好的干布巾，让少年坐在桌边，自己替他擦拭着头发。
“你叫什么名字？”修士轻轻问道。
少年咬着唇，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没有名字？”修士手上的动作停顿片刻，“那我给你起一个？”
少年沉默了一阵，点点头：“好。”
两人之间一阵无言，修士道：“那我便唤你厉尘澜如何？”
少年愣了愣：“厉……尘……澜…？”
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修士在他面前坐下，伸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笑意浅浅：“嗯，愿你历经尘世波澜，仍不改赤子之心，可好？”
被这笑容晃了神，少年急忙低下头，耳根赤红一片：“好……只要是你起的，都好……”
修士站起身来，少年也随他一样：“你呢？”
“嗯？”
“你……你叫什么？”
修士轻吐一句：“你可以唤我，昊辰。”
说罢，修士将布巾放在盆里，转身就要出门：“这个房间是给你准备的，我就住隔壁，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少年一听，又急匆匆跑到他身边，拽住他的衣袖不肯撒手。
昊辰见状，耐心道：“我就住在隔壁，不用怕，他们不会找上门的。”
少年用力摇摇头，依旧不肯松手。
“这个东西给你。”昊辰从袖口中掏出一只小铃铛，“有危险就摇晃这个铃铛，我马上过来，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吗？”
少年还是低着头不说话，不接东西也不松手。
昊辰从没有觉得自己像此刻这般耐心过，开玩笑道：“难道你要同我睡一间房不成？”
少年抬起头来，晶亮的双眸盯着昊辰，后者明白了他的意思，叹了口气道：“随你吧。”
不过就是一个少年而已，两人在睡同一间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想到昊辰错估了厉尘澜的想法，待他铺好床后，厉尘澜爬了上来，又拽住了昊辰的衣袖。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昊辰有些赧然，坐在床边道：“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而且我能感受到，你好像并不开心，为什么呢？”
厉尘澜垂下脑袋，小声道：“我觉得自己丑陋，我怕你会丢下我。”
昊辰愣住了，眼中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覆住他的手，温声道：“我不会的。”
厉尘澜抬头看他，许是洗了澡的缘故，脸颊红通通的，一侧的青痕显得甚是扎眼。
“以前也有一个人让我等他，可是他没有回来。我怕你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少年说得甚是委屈，昊辰不自然地撇开眼，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揭开被褥：“你睡里面，我睡外面。”
末了，又补充道：“我不走，我答应过你的。”
厉尘澜这才安心下来，躺在里侧，昊辰褪了外衣，半靠坐在床上，打开一本书，又替厉尘澜掖好被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睡吧，我看会儿书。”
厉尘澜往昊辰这边钻了钻，抱住他的腰，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墨香，闭眼睡了过去。
翌日，厉尘澜倏地睁开双眼，身边人早已没了踪影，他跳下床，刚打开门，便看见熟悉的人影朝这边走来。
昊辰一回来便看见厉尘澜赤着脚，发丝凌乱，穿着里衣站在门口，忙拉着他往里走：“如今已经入冬，天气寒凉，万一受寒了可怎么好？”
厉尘澜有些委屈：“我怕你走了。”
昊辰明白他心中的恐惧一时半会儿怕是无法消除，若是他真的离开，难保厉尘澜不会做出什么傻事，到时候若出现不可控制的局面，事情反倒棘手了。
用过早饭后，两人启程上路，看见路旁的青果树，厉尘澜便去摘了许多回来，昊辰抓了条鱼来烤，他自己辟谷许久，不吃也没关系，主要是厉尘澜年纪尚小，身体经不住饿。
厉尘澜抱膝坐在一旁烤鱼，一边吃着青果，精致的小脸上终于看到了笑容。昊辰道：“若有机缘，成为一个厉害的修仙者，你可愿意？”
厉尘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修仙者？像那些人一样吗？我……我不愿意。”
昊辰知道他说的是哪些人，安慰道：“正邪乃在人的一念之间，你若持身清正，明辨是非，自然不会像他们一样。修仙者目的虽在得道成仙，但匡扶正义，护佑天下苍生，才更是他们所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使命。”
厉尘澜沉默着没有说话。昊辰道：“你若不愿……”
厉尘澜突然接话：“那我可以加入你的门派吗？”
“当然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