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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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整个世界安静得就好像没有活物一般。

鹤城城门口，老守卫坐在特质照明灯下，看着远处摇摇晃晃缓慢移动的屋子，忍不住吸了口烟。

半个月，这伙人又来了。

唉……老守卫咬咬牙，满面愁容，但还是开了城门。

四层高的房子用巨大的移动底座支撑着，移动底座就像是某种昆虫的腿部，细长但有力，屋子像是临时拼凑在一起的，多走两步都要散架。

终于，移动屋红色屋顶吐出一口蒸汽，晃晃悠悠，吱呀一声停在了城门口。

房子二楼窗户一开，露出一个中年男人的脑袋。

路克斯对着老守卫摆摆手，颇为激动道：“哎呀好久不见呐李叔！听说鹤城最近移动到这边，我们可是立马就过来了！”

李叔耷拉着眼皮，根本不想理这人——这帮人每次来都不交入城费，天天白吃白喝，可不气人吗？

“放心李叔，我们这次是带着钱来的！”话音刚落，路克斯从楼上扔下来一个钱包。

李叔见钱两眼发光，立马换了副面容：“哎呀，是小洛的人是吧？快进快进，在雾里待久了不好。”

窝在四楼床里的人正好听见这句话，忍不住在心里嗤笑。

有钱就是小洛，没钱就是不认识。

洛听桉褐色半长发刚好到肩，他嫌麻烦，干脆随便抓两下扎了起来，露出白皙的脖颈。

他皮肤白，但不是正常的白，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病恹恹的气息，唯独那双碧绿的眼睛有神采。

但下一刻，眼神里的光也被他熄了，这下子整个人就只剩病气了，一步三喘的那种。

这还真不是夸张，毕竟受过重伤，真的不能多动。

他怕死。

路克斯给完钱就缩回了脑袋，火速关上窗户，生怕黑雾追着他进来。

“老大，这次咱们待几天？”路特斯敲了敲洛听桉的门。

等了老半天，里面才传来洛听桉有气无力地回答：“三天，光明画展一结束就走。”

洛听桉说罢，环视一圈房间里挂着的各种“名画”，顿时觉得自己颇有做艺术家的天赋。

自从退休之后，他就决定实现儿时的理想——当个艺术家。

但整个移动屋大概就只有他自己感觉良好了。

路特斯现在听到画展两个字就心里发怵。

曾经有一次，洛听桉参观完画展，因为没钱买不起名作，于是就跑到“黑市”淘金，路特斯拉都拉不住，最后只能任由洛听桉带回来一堆破烂。

其中有幅画叫《黑狗》，整个画面一片漆黑，屁都看不见一个。

可他们老大非得说这叫艺术，美其名曰：“黑狗在黑雾里当然看不见了，这叫写实。”

行，写实，艺术。

是他路特斯不理解了。

罢了，看在老大身体不好的份儿上，就由着他怎么开心怎么来吧。

一进城，天瞬间就亮了，不见黑雾半点影子。

自从黑雾出现开始，人们就被迫过上了“流浪”的生活。

再也没有“定居”一说。

全世界国界变得模糊，所有人种混居在一起。

为了躲避黑雾，人们只好建造可移动的城市，在随机刷新出来的净化区域里来回移动。

运气好时，一连两个月都不用走，运气差的时候，刚找到的净化区域就会被黑雾吞没，只能寻找下一个刷新点。

也正是因为这个，很多在外活动的人都住在移动屋里，说白了就是个能跑的房子，方便生活。

净化区域没有黑雾，鹤城这次运气也算不错，在这个刷新点已经待了快一个月了。

路特斯停好移动屋，又敲了敲洛听桉的门，道：“老大，可以出门了，我和江临先出去转转，你注意安全啊。”

“嗯嗯知道了，赶快走吧……”洛听桉懒散地敷衍着，等到门外安静了，他被子一蒙，又开始睡觉。

自从一年前出事之后，他就变得越来越懒散，主要还是因为伤太严重，落下了病根，也给他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现在他最爱干的事莫过于缩在房间里睡觉或者发挥一下艺术精神，偶尔跟路特斯他们打打牌。

倒也逍遥快活，乐得清闲。

就是穷了点儿，但也比过去动不动就要死一死的日子好。

——“快走！再不走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梦里，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站在研究室门口，惨白的灯光照在女研究员脸上。

他们身后就是大批的黑雾鬼怪，但女研究员目光坚定，手握研究数据，挣脱了他的保护，转身走向研究室。

跟随女研究员的，还有数十个年轻的研究院，他们都是一样的坚定。

——研究结果不完整，核心数据拿不到，这样离开一切都要重来，可现在的成果是近百年里无数人的心血。

人类不一定会有第二个一百年。

黑雾太随机，可获得的数据太少，他们能应对黑雾的手段也太少，经不起损耗。

最后关头，洛听桉使用了S级明痕，一人迎战成千上万的鬼怪，给研究员们争取到了最后的时间。

惨白灯光大盛，刺得人睁不开眼。

洛听桉揉着酸痛的眼睛从梦境中醒来，再看向外面，天已经黑了。

无数次，他都是大汗淋漓地从这个梦里醒来，梦中明痕碎裂的瞬间，剧烈的疼痛会渗透骨血，如梦魇一般困住他。

但最近状态越来越好了，他已经能够平静地接受过去了。

外面的路灯忽闪忽闪，楼下飘来阵阵饭香，门外传来江临温哑的声音：“老大，我们带了吃的，你出来吃点吧。”

洛听桉胡乱嗯了两声，拖着步子下了楼。

他身形修长，隐约能看出来过去身材很不错，但现在瘦了不少，仿佛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走。

路特斯投去担忧的目光，他真害怕自己的老大哪天出个意外就咽气儿了。

他还记得老大曾经给他们几个开玩笑，说他自己以前其实是很厉害的“灯芯”，随便用个明痕都能获得百米视野。

在黑雾里获得百米视野是什么概念？

那是大杀特杀的战神啊！

可是……很厉害的人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若是被曾经的仇敌看见，岂不是要被嘲笑死？

路特斯真为老大担心，但看老大这副样子，估计过往经历多半儿是他胡编的。

人人都想当英雄嘛，路斯特懂的。

反观洛听桉自己，他可没这么忧愁，他巴不得现在的悠闲日子能过一辈子呢。

……

第二日，光明会展开展，洛听桉一大早就出了门。

自黑雾降临起，全球气温就没上过零摄氏度，一直都是零下，大街上所有人都穿着冬装，抵御风寒。

洛听桉哈口气儿搓搓手，下半张脸缩进围巾里，老老实实站在进馆的队列中，从远处看就像只鹌鹑。

光明会展凭门票进场，需要检票，队伍走得极慢。

洛听桉等得无聊，正准备在光脑上看看下一个最近的刷新点在哪，结果下一刻就被一股强力撞出了队伍。

什么玩意儿？

他这细腰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再回头一看——哦，不是玩意儿，是人。

撞他的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儿，手里一张白金色的门票被他捏得皱皱巴巴。

男孩儿一看撞到了人，道歉都没来得及说一声就开始狂奔，紧接着不远处传来一声叫喊：“小朋友我劝你站住，偷东西可不是好习惯！”

原来是票被偷了。

正在排队的大叔听到这话，十分热心地拦住了男孩儿。

小孩儿瘦弱不堪，被大叔拎着领子一把提溜住，后面追来的年轻人姗姗来迟：“太感谢您啦！这个请你务必收下。”

年轻人看起来二十来岁，像是刚从中央联盟学院毕业的样子，还挑染了两撮白毛儿。

他当着在场无数人的面掏出两张联盟红币——两万。

大叔愣在原地，眼珠子都瞪直了。

在场多少人一辈子都摸不到一张红币，结果这年轻人光给个谢礼都有两万。

这得是哪家有钱哥儿？

想想光明画展也算顶尖画展，门票也不过五张绿币，也就是五十块钱。

洛听桉也惊讶了一瞬，但很快就没再看了。

想来他在退休之前，红币也不过就是他资产的零头，两张红币也不太够看。

大叔刚一松开男孩儿衣领，小孩儿就飞快溜了。

票找回来就行，大伙儿看看热闹就散了，但还不等大家站回原位，有钱哥抖了抖手里的票，道：“诶？不对啊！这票不是我的！”

呼啦——

刚散掉的吃瓜群众又围了回来。

有人出声提醒：“你看清楚了吗？如果真不是，就拿光脑定位一下。”

年轻人又看了看票上的身份信息，的确不是他。

好家伙！票不光被偷了，还被换了。

一个艺术展罢了，至于吗？

洛听桉在心里默默吐槽。

下一瞬，洛听桉手里的票亮了起来，门票右下角一个标志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嘶……

门票发光的意思是——

只见有钱哥两步走到他面前，道：“这位朋友，你是不是拿错票了啊？”

洛听桉听着这人的话，直接把票拿到人面前，道：“睁大眼睛看清楚，这ID是我的。”

有钱哥儿盯着票，逐字逐句道：“洛听桉，二十五岁……”

看就看，念什么呢？

“好吧，看来确实不是。”有钱哥儿叹了口气。

洛听桉觉得事情解决完了，又重新缩回围巾里，结果没走两步，手里的票突然被人拉住了。

有钱哥面带微笑：“但是朋友，我的光脑显示，我的票就是你手里这张啊，怎么办？”

洛听桉耐心耗尽：“你想怎么办？”

“你别急啊，我的票没了，显示在你这儿，我也很冤啊！”有钱哥率先装起无辜来。

“所以呢？”

“要不找工作人员看看？”

“不行，我赶时间，说不准是你光脑出问题了，你自己再找找去。”洛听桉说得绝对，甩开有钱哥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但那有钱哥坚持不懈，又追上来，准备继续理论。

两人的手同时攥紧了那张可怜的门票。

呲啦——

脆弱的门票在冷风中变成了两半。

“靠！你是不是有病？”洛听桉怒了，一步从队伍里跨出来，但碍于体弱没有动手。

有钱哥并不慌忙，沉着眉眼道：“我进馆可是要做大生意的，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先理直气壮了？”

洛听桉好事儿被坏，没好气道：“我管你做什么生意！”

吃瓜群众惊呼不妙，开始呼唤保卫人员。

十分钟后，鹤城警局。

“你叫什么？”小警员看向有钱哥。

有钱哥心里满是怨气，颇为不服地向后一靠，道：“温槐，游行商。”

洛听桉疲惫托腮——完蛋，摊上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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