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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明月下西楼

奈何明月下西楼

作者:不言齐语
  • 分类:其他类型
  • 字数:4 万
  • 状态:全本
  • 更新:2023-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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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明月下西楼-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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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历十九年,海晏河清,百姓夜不闭户,举国上下皆称当今陛下功比尧舜。

只有福安知道那位的病是一日重似一日了。

昨日进勤政殿添香时,他无意抬头撞见陛下坐于案后不知在笑些什么,没待福安开口问,下一刻却听见他自言自语道:“天凉,仔细吹着又头疼。”

语气竟是从未听过的轻柔,仿佛怕声音大一点就把什么东西吓走似的。

福安疑惑地顺着陛下的目光看去,只有被风吹开的户牖在微微摇晃。他便上前把窗户给别上,保证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脆响,福安战战兢兢转头去看,原来是陛下手里的笔掉在了桌上。

“陛下,奴才给您添盏茶?”

那人摆了摆手,眼里是掩不去的倦色,他揉了揉眉头用略沙哑的嗓音道:“你出去罢。”

蹊跷的事何止这一桩,近年来陛下一人自言自语的情况越发频繁了,就像是对着某个寻常人见不着的谁说话。

还有正月初一十五宫里按惯例挂上的宫灯,见不得宫中有人手腕上佩戴红绳……

桩桩件件,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福安在陛下身边当差不下十载,他知道陛下有一心上人,如水中月镜中花,寻遍天下求不得。

流光容易把人抛,樱桃红过,蕉绿不再。

那人当是陛下自小长大的竹马青梅吧,要不就是共患难的伴侣,不然怎轻易让一国之君到了不惑之年依旧放不下?

只是那人姓甚名谁如今已无从得知。

福安暗自叹了口气,把勤政殿的门掩上默默退开。

人生憾恨几何,即使贵如天子又怎么躲得过呢?

太历元年,大陈皇位在几方争斗后终于尘埃落定,八方疆土百废待兴。

唯有京城的牢狱一如既往黑暗阴湿,改朝换代也换不到这见不得光的地方。

“唉,宣璟啊,你又比我聪明到哪里去了呢?人心不如草,这道理你竟然不懂。”

明日便是楚飞行刑的日子,身为幼时同窗,宣璟专程来这天牢送他最后一程。

宣璟薄薄的嘴唇没有血色,他静默地低头看坐在破草席子上掐虱子的楚飞,昔日名动京城掷果盈车的世家子弟之首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纵然昔日和这人再不对付,他此时仍然心中难过。

“人心变故与我何干,我所为只求无愧于天下。”

楚飞随意挠了挠头皮,嗤笑道:“行了,都这个时候了还端着,你累不累?宣大人你扪心自问,当真就没有一点私心吗?”

对方这次沉默的时间长了一些,待到再开口时竟有些颓唐:“不同立场罢了,你我皆是身不由己。只是,说到头,到底赢的是我……”

“打住,其实你知道现在站我跟前儿说这些都是废话。你我眼下难得不针锋相对,陪我喝一杯吧?在这牢里我也找不到其他人能一起了。”楚飞笑着指了指墙角狱卒今晨送来的一壶酒,不知是哪位相识托的关系递进来。

宣璟一撩衣摆也坐在了破草席子上,他主动把两个缺了角的土碗斟满,端起自己这一方的来却一时词穷。

“还是我先来吧,”楚飞单手拿起自己的那个,象征性举了举:“我祝你早日脱身,功德圆满,慧眼识得事事清,九泉之下无所憾。”

宣璟凝视碗中酒倒映的烛火,低声道:“那我便,愿君来世且行乐,不辞争做逍遥仙。”

楚飞大笑着一饮而尽,宣璟却尝得心中酸涩,这酒怎么是苦的呢?

初雪飘落,御史大夫宣璟独身走出漆黑的甬道,狱中污水滴落的声音不歇,留下了他所有的少年意气。

也留下了楚飞敲着破碗唱出的不羁歌声:“常棣之华,鄂不辚鞯。凡今之?,莫如兄弟*……”

声音渐远,绕不出滴着水的甬道就湮灭在湿冷的空气中。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如今想来似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划分了阵营,只不过当初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所以不觉得彼此间有什么浓到化不开的仇恨。

十数年的风吹过,四九城里虽威严,但春日的桃花却是难得一见的盛景。

上书房刚下学,叽叽喳喳的声音一阵盖过一阵。

“哟,这不是吏部尚书家的公子吗?今日学堂上颇出风头啊?”十岁出头的楚飞已经把他老爹官场上那套阴阳怪气学了个十成十,正拿鼻孔朝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讲话。

宣璟少年老成,倒也不怕他,慢悠悠把书籍收好才站起身答话:“世子殿下抬举,在下不过来此听学,无意什么风头还是雨头。”

“哼,宣公子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倒是我们哗众取宠了。”楚飞旁边有个发冠镶着偌大一颗红宝石的少年脸上神情不虞。

这位是大陈嫡长子二殿下陈世珲,皇后的母家又是护国公楚氏,自然是金枝玉叶高不可攀。

“二殿下海涵,臣今日诸多冒犯,但想必殿下虚怀若谷不会放在心上。”宣璟不卑不亢地朝着少年行了一礼,仿佛没听出对方话里的刁难。

二殿下低头瞧了瞧,只见到他头顶缠着的布巾。

表兄弟二人见他无作对之意,往角落里故意露出一个讥笑,带着一众奴仆扬长而去。

宣璟听见人声渐远,刚想抬脚离开,忽然察觉什么东西拽了拽自己的袖子。

原来是今日刚来念书的五殿下,这孩子身量瘦弱,而衣服做工又粗糙,腰身足足宽了一掌有余。

“今日,我,多谢。”小孩吞吞吐吐地说完一句话。

宣璟和煦地笑道:“五殿下客气,您是殿下,况今日之事为他人之过,臣理应相助。”

小孩听完含糊地点了点头,不知所措地跟着来接的太监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五殿下年满十岁才被送来念书,且今日一到上书房就被二殿下带人欺负,看样子和皇后脱不了关系。

这些事还轮不上他来管,宣璟摇了摇头刚要走,面前却又来了个小不点儿拦路。

“何事?”他语气带了点无奈。

“今日的功课还能给我看看吧?我又没欺负人,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这矮了宣璟半个头的是楚钧,比楚飞小三岁的亲弟弟,平日里只爱舞刀弄棒不爱念书,又因着宣璟脾气好,索性常常来要功课抄。

宣璟拿这厚脸皮的家伙没辙,只好又把刚收好的册子拿出来递过去:“你呀,要是再被夫子抓住害我受牵连,就莫怪我小气了。”

“不会不会,我会改动一二的!”楚钧连忙在衣服上使劲蹭了蹭自己沾着灰的手,把宣璟的册子毕恭毕敬地接了过去。

楚二公子抄功课的技艺早可称作炉火纯青,上次要不是想给宣璟买城南那家的桂花糕误了时辰,才不会一字不改就交上去。

小屁孩拿了册子乐颠颠儿地去追他大哥了,宣璟也拿好东西往外走去。

待出了宫门上了马车,一直等在宫外的李伯终于开口:“少爷今日不应管这些闲事的,平增了我们与楚家的嫌隙。”

宣璟却执拗道:“那表兄弟二人仗着楚家势大便欺辱五殿下在宫中无依无靠,五殿下同样身为陛下的子嗣,此举岂不是蔑视天威?”

连一向待自己宽厚的李伯此刻都执反对之辞,宣璟有些委屈。

“少爷慎言!”李伯脸上变了颜色。

宣璟却继续理论:“读圣贤书不就是为了惩奸除恶扶弱济困吗?庙堂之上百姓为弱,今日之事五殿下为弱,我如何帮不得?”

李伯在一旁叹了口气:“少爷可想过二殿下今日为何在众人面前为难于五殿下?便是如你所言五殿下身后无母家为靠山。今日人前如此,过了便过了,可若有人因少爷此番相助怀恨于心,人后又当如何?”

宣璟终于沉默不语。他自小长在书香门第,身边人大多顾忌着各自的家世,即使有些龃龉也都是在暗处,同今日这般明目张胆欺负人的却是少见。

他不得不承认,这一遭打抱不平,也许是好心办了坏事。

后来宣璟便有意避开五殿下,学堂的日子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

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过后想想,或许再来千生百世恐怕也绕不过去这一遭了。

这日来接的家仆来得迟了些,宣璟一人在上书房门口的台阶上捧着本书读,桃花落得四周纷纷扬扬,留下树干光秃秃的。他余光却瞥见一个小脑袋鬼鬼祟祟地探头,像是在看他。

宣璟一抬眼就望进了陈世轩黑漆漆的眼中,那孩子脸上沾着不少灰,显得有些狼狈。

五殿下今日没来学堂念书,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宣璟叹了口气把书收好走了过去,靠近了这才发现对方的衣袖也破了个洞。

“五殿下这是怎么了?”他皱起了眉,这宫中的人当真如此胆大妄为?

小孩用手仓促地在脸上抹了两下:“我来得太急,路上自己摔的。”

“殿下找臣有事?”

“我,我,我殿里的一个宫女得了重病,你……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大夫?”陈世轩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像是不太好意思。

宣璟奇怪地问:“宫中之人生病理应由太医院负责,殿下派人去太医院请便是,怎么问到臣身上?”

陈世轩手在衣角上局促地搅了几下才说出口:“我刚去太医院问了,他们说没有人手,让我们等着。但我看她状况紧急,只怕再等下去性命危矣,所以来求你帮忙。”

太医院如何会是缺人手,分明是故意给五殿下找难堪,横竖出了事也没人会怪罪在他们身上罢了。

真要等下去恐怕过个两三天也不会有人来看病,这小孩倒是晓得人情世故,知道找宫外的人帮忙。

不过从一个皇子口中听见“求”这个字眼,宣璟实在有些失措:“臣不敢当!”

“那你也不要在我面前称臣了,分明是我麻烦你做事,还偏要带上身份说话。”

这小孩年纪不大居然说话有模有样的,看来宫里也不尽是二殿下那样的主子。

宣璟思索二三,道:“你带她来东华门等候,再过半个时辰文渊阁下职,到时候人多眼杂,我想办法把大夫带过来,路上当心。”

陈世轩点点头忙不迭地跑了,宣璟这时才发现他衣衫下连个内衬也没穿,虽说春日将尽,但天还凉着,看来这孩子在宫里的日子的确是有些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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