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为了填坑而上浮的同人
- 分类:其他类型
- 字数:3 万
- 状态:全本
- 更新:2023-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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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为了填坑而上浮的同人-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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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总是惴惴不安地往前走,就好像还有所选择。就好像一切都能有个好结果。就好像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会沿着本来的轨迹流下去,如川入海不可逆转。但是真的如此吗?
早春催新枝,东区吃水吃没了人。从商铺到棚户群,从榻榻米到纸板床,青白浮肿死不瞑目,板车拉走。我们在无人处交换意见,偶尔窗上掠过反光,看到我们就像看到草里振动翅膀的虫子。
“水不能吃吗?”
“吃多了拉肚子,我看着人拉肚子拉掉的。”
“投毒?”
“是那个吧那个!异能力者!噢噢!!”
“我看到了哦,有人脖子被割开一半扔进水库。”
“哇好强——”
“收瓶子那里这周铜价提了三成。”
“哈?那个老不死开窍了?”
“换人了,从外地来的,好像是异能力者。”
“啧啧啧啧。”
起了风,草木摇落,我们在街边走,花落到身上就像商场里的纱裙。
也像怯生生的孩子的脸。
漂亮小孩这里有的,有过,很多。掰开他们就像掰开一个苹果。吃完,果核两个指头就能拎起来。没多少份量,养的狗两三口就能解决干净。
好果只适合长在枝头,伶仃地隐于叶下,只会招来毒蛇。总说会变好的会变好的,一切都会变好,但是当我们走在街上,走在地里,迎来的又是什么?流着口水的牙,远远冷视的眼,涂满蜜糖的舌和藏在身后的手。
就像拉链,咬住链齿一格格过去,可以看到尽头。
“贫民窟?关我屁事。”收瓶子的新人别着手机在电脑上打表,嘴里叽里咕噜地跟人说些什么,华国话,十分流利,间或用日语回我一句,满是火气,“你不都要调走了还操心这些干什么,给自己找罪受吗蘑菇头?”
“李阁下,在下……想借用一下您的异能。”
“哈?”李对电话那头交代几句,挂掉,两只眼都跟了过来,“什么东西?”
“就是您曾经唤出来,有印章题字的那个发着光的……”“你看到了啊。”李颇感意外。
“好啊。”她应了。
我不清楚这么做是否会招来雷霆。代价,是的,要换取什么自然要付出代价,虚弱、幻听、不可控制的精神衰弱和偏执,李早已讲明,礼物会在账款结清时到达,所以我一直在等。等病好,等异能异想天开地在一个普通人身上开花结果,等一个意外。
……我等到了。
就如同在李的异能里所见到的,非常、非常可爱。腿脚很有劲,牙口也很好。睡个觉一房间棉絮碎片,醒过来还一边哭一边呸呸呸吐毛,说梦里被大老虎追,差点就被吃掉了。“嗷嗷”地逗他玩还会被挠。
一打喷嚏就停不下来,会把自己打到发愣,所以一直很羡慕不花粉过敏的小朋友。还因为这个哭过。
是个撒手没,但是叫他名字就会像个小炮弹一样撞过来。“叫我干什么呀!”嘴上怪嫌弃,身体却很诚实地和阿姨贴贴,被周围的小朋友说羞羞脸也不松开。
是的,应该这样,而不是在不透光的密封装置里绝望地嘶叫,手指把容器壁抓出道道血痕。没有定期的药剂注射、高压电击、洗脑,不用被关进四壁空白的静室只能把关节啃出洞来维持冷静,不需要在没有间隔的虐打、交替的濒死状态和兴奋剂的支持下缩起脚趾。
“这是偷来的礼物其中代价,你要想清楚。”
“敦很好养。”
中岛敦小朋友真的很好养。不挑食,不挑事,成天在外面瞎跑,宵禁时间一到就乖乖回来,一身臭汗。“下午的太阳像热水一样,暖洋洋的好舒服啊。”他在夕阳里跑过来,快活地甩头,抖一地草叶子,脸晒得通红。身后冒出一串萝卜头,手脸脏兮兮,眼睛亮晶晶。
赶他们去洗澡跟赶一群小鸭子似的。
“那只老虎,我又看到它了。”临走前,敦悄悄告诉我,“我趁它不注意摸了一把,它的毛好软。”
当天晚上,霸占敦房间的是一朵蓬松雪白的云。
生长痛来势汹汹。
敦杀了人。
他疯了。
“这个异能,名叫「麦琪的礼物」。”电话那头,李答得很爽快,“重置礼物的方法很简单,只需要颠倒一下顺序。”“什么‘顺序’?”“因果的顺序。”能听到李那头翻动纸页的声音,沙沙沙沙,像树冠拂过云层,“这异能的原持有人不是我,所以只能重置一次。”
“院长阁下,你可不要后悔。”
喇叭,鸣笛,惊呼,尖叫。花束散落一地。
中岛敦从榻上惊醒,半天半天缓不过来,起身倒水慢慢地喝,喝去大半杯,才成功地舒出一口郁气。
开帘推窗,见一枝桃花沾露低垂。
门板响,敦愣愣地转过头。“早上好。”同室人打完招呼,拉上门出去洗漱,在廊上打了个喷嚏。墙上挂钟正正指向凌晨五点。敦后知后觉,抓起大衣追出去。
“小镜花是不是有点发烧?”被问的人鼻头红红,顺着与谢野医生的手仰脸试温,额发湿成一绺。
是流行性感冒,不是特别严重。开好药,敦牵人回宿舍休息。路上,病人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哑哑的:“阿敦做了噩梦吗?”敦紧了紧裹在病人身上的外套。有什么撞了他一下。满盈的热气扑了他满头满身,敦简直像被春天砸了个晕头转向,手不知往哪里放,脖子都开始发红。
“呼吸声不对。”那个东西这么说道,手软软地够着敦的衣角,像挂在枝上随时都会掉光的干花,花瓣干瘪蜷缩,香气、颜色,浅淡得几乎要无法察觉,携着一身偷来的热气亲近地探过来,碰碰他的额头。“阿敦,别怕。”有谁在喃喃自语。滚烫,虚弱,太阳高高地照下来,影子只有薄薄一层,摇摇晃晃,随时都会被吹碎。
“早上好,镜花。”敦回握住病人的手,握紧,带去休息,一路上走得很急也很稳,“与谢野医生开的药要记得吃,什么都不用想,好好睡一觉。不要贪凉,中午直美小姐会过来,有哪里不舒服要记得跟人说。等你病好,我们一起去吃汤豆腐吧。”说得人眼睛都亮了。
“要快点好起来啊。”
树影、车辆,行人,惶惶如鬼影。敦站在街头等交通灯,阳光金灿,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像热水。
横滨海某处,浮漂猛地下坠。
“华国……是什么样的地方啊?”侦探社新人发出疑问。
“阿敦你去中华街逛一圈不就成了,又不远。”
“啊不是,我想问的是华国的异能力者,好像都没怎么听说过那里有什么名人。”
“确实……”
“好像连发生国际异能战争的时候,都没怎么听过华国异能力者的消息。”
“那是仙人的国度。”敦转过头,太宰治朝他眨眨眼,难得身上没在滴水,“敦君!我有一项重要的任务需要你的协助!”眼里闪闪发光。看得中岛敦起一身鸡皮疙瘩,往后退了又退,恨不得退到宇宙边缘和闪亮亮的不靠谱前辈隔着个银河系喊话:“那、那个,太宰先生?”
在新人跟前,某前辈正甜蜜蜜地发嗲恶心人,而在这位前辈身后,某眼镜大魔王正幽幽逼近……
怒吼声震走一只鸟。
开春,河水解冻,惠风和畅,实在是很好的时候。甘蓝还有落过雪的甜味,清炒一盘,嚼着脆生脆生。
某巷内酒馆。有人嗑着瓜子高声痛骂,用的华国话,声音像流水冲刷河床:“那关我屁事。我是搞不明白那些个破纸有什么好争的。正事不干规矩一堆,骑个车去钓鱼,骑着车过去扛着车回来,好家伙,一不注意轮胎皮都给扒咯。收点废铁纸皮还要和地头蛇杠上,什么世道?”听得同桌人闷笑不止,捞走几颗煮花生,正色:“不知李阁下此番贵临宝地,有何指教?”
“种田阁下要说的原来是这个啊。”李恍然大悟,磕开一个瓜子,惊喜地发现里面的仁不止一粒,子实饱满,成色上佳,不由得心情好起来,“上次过来,我在横滨这里布了个饵。”闻言,种田山头火把酒盏一放:“李无为你——”李无为瓜子仁往嘴里一丢,嚼着呢,拍拍手,一双笑眼亮得惊人:“没错!钓到大家伙咯!不是什么小老鼠,而是真真正正的大家伙!呀呼!~”
欢呼间,身遭云蒸霞蔚,翻涌不休,不知名的异兽悠游其间,一派大好气象。种田山头火认出其一。丁点大,在外来者的窥视下敷衍地滋出一小段水柱,懒洋洋地游走了——那正是不久前于横滨坠海,前身被改造为某跨国异能结社的空中武装堡垒创始人之一赫尔曼的巨大异能生命体,「白鲸」。
啊,这个李可能没放在心上。她脑子里向来没这根弦。而这,还不是最让种田山头火头疼的地方。须知李无为此人,背景成谜,交好的人谁也说不清有多少。可神奇的是,在情报处挂的上号的异能结社,无论数量、年龄、肤色、语言,都或多或少地和其有那么一两段的牵扯。时间横跨之长,地域囊括之广,令人咋舌。
而且,这位李阁下,没有异能。
华国异能界隐于世间多少载,自「异能者自杀事件」后,只出了这么一位跳到台前的怪人。好说话,好交游,跟着迁徙的鱼群满世界跑。各国都放人盯着,没捉到一条和华国方面的通讯。当然,查得到的,“李无为”也并非此人的真名。仙人之国多异士,谁也不清楚李这万事不沾独善其身的走的是什么路数。
庭中小潭,惊鹿“卟”地一响。二人望去,水正从竹筒内汩汩泄出。潭中碎石坐卧,青苔点点,清可照影。
水体激荡,有东西登上海岸。蠢动着,泛着油光,途经处漫出沉浊的癍痕。似油脂似粘液,带出未消化完全的动物组织、沙石和纤维。金属落地,“叮”的一声。
一枚鱼钩。
冰块叩击杯壁,又被“叮”地敲上一记。某青年男性生命体的头部毛发压上长案,承住半个身体的重量,一通乱蹭,掉发水珠四处飞,像只炸毛的蒲公英。
“乱步先生……”该蒲公英可怜兮兮地叫屈。
“太宰你最近压力很大啊。”办公桌后,侦探先生看得头也不抬,报纸边支出一节眼镜腿。
“乱步先生,麒麟真的会腾云驾雾吗?”
“你可以向侦探社发出委托,国木田会很高兴的。”
没有回复。
等江户川乱步摘去眼镜靠上椅背休息,案边已无人。杯中物被饮尽,剩下冰块在缓缓融化。
他嗤了声:“胆小鬼。”捏捏晴明穴强压睡意,收好眼镜,把报纸稳重地理好归位。冬日未净,窗外射入的日光还带有寒意,他就着软椅,外套把头一蒙,沉沉睡去。
飞虫撞击水面,一圈一圈一圈。
档案室,翻出多年前的记录还要费一番工夫。天知道上头怎么突然想起查过期的武器采购单,都是手写的凭据,字样褪色磨损,快无法辨识。
“这可真是帮大忙了。”首领笑眯眯接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事,尾崎干部和中原干部都在,大门合上前首领还在说什么“弹壳的材质多为铜”,听得人一头雾水。
工作升职有望,下班去喝一杯吧。
二手书出租屋。地图、指南和杂志,香烟、提神饮料和糖棍。店老板悠哉哉展了本成人写真,柜台后躲清静。有客人在一张张地往外薅报纸。电灯穿过高高低低的纸堆,光洒下来,红红黄黄暗暗。
“李阁下有喜欢的书吗?”
报纸捆好扎实,接着是海绵和肥皂,理正、压好。“抱歉,不习惯读带字的东西。”客人敲敲桌面,示意老板起来干活,“字一多,看着累。这我买回去擦东西使的。”
老报纸霉味重,蛀孔、蛛网和黑斑都在上头搭伙做窝。光是称重这会工夫,秤面就留个印。没人收的破烂玩意,价格出来还不如一盒火柴。
晚上自然还是晚上,少行人,少活气,一步踏去,声音能传到街的另一头。货出店门外,月高风紧,树木肃肃,李往旁让一步,猫扑了个空。
“痴顽不堪的老头子还请离青年朋友们的生活远一点。”她轻声细语,拖着什么细长的物事走下台阶。
枯叶掩映的小巷,月亮泼不进,风扎不透,树木墙砖同山峦一道垂首敛目,偶有招牌“嘎吱”叫,晃下大把的锈粉,很是开心,被整齐的子弹上膛声哽住。
作图以尺规辅助,极为合宜。
乘上长尺,笔头“刷”地划去,于是,点都被缩于这短短的一道横杠。只一条线,便将纸面分成两份,上下再寻不着。而当这线被涂黑,加粗,加重,大到纸面凹陷、迸裂、阻拦不住,拉出桌面长沟。此时去查看一番,沟身内部,木质、金属、硬塑料,横截面上,内容物清晰可辨。
若将此桌置于室外,把这条线拉长,收窄,压平,再把范围扩大到一个球场,沿线高高地抛下橡子。这时,会发生什么呢?
当然,不会出现松鼠群暴动,也不会有什么天外飞鼠循味而至,“嗖嗖嗖嗖”,一扫而空,尽数清入两侧颊囊。
只是这沟,会比松鼠牙犁过的橡子壳还要规整。
画圆也是如此,只是圆和点的关系更为微妙。点是小份的圆,散落其外,圆是压扁的点,盘踞一角。点借圆规撇去长尾,无论甩得多高,最终,总会落地,会搭住这弧,漂亮地衔出一个圆。或者说,一个实心点。
于是全部的心神、意志、目光、呼吸,尽收于此。
作图是精密的作业,高效的构图能省去不必要的线条和时间。须知工具的价值在于功能而非装饰。
指令便是这尺,便是这规,如臂使指,间不容发。
是夜,无风无云,晴好正当。便不御伞行于道上,也不会生出脏衣湿足的烦恼,访友赏月,正是好时候。
此间屋外,疾风骤雨、电闪雷鸣。
店老板见势不妙,早早合上卷门三道,溜了。现下,门被击得钝钝作响,最里这面眼看着就要渗光进来。
雨止。
“……都是叛徒?”说话的人像喉中含痰,咳咳咳啐掉几口碍事东西,话才清楚起来,肺里“嘶嘶”地响,气音,笑着,“心存死志自然……自然无所不用其极。真是好招。”
这是一场热雨。有什么结缔组织,正在以液体、胶质、粘着物的形态向外滚落。气泡恶臭咸腥,汪着水,烫乎乎的发腻。黑色的火器遍布,从房檐到垃圾桶的桶身,没入大半,歪歪斜斜,像生着奇怪形状的刺栏。墙没一块好墙,地没一块好地,碎砖、泥屑、光秃秃的钢筋。民房塌去大半。巷内,个体碎作混合物的沼泽,无从下脚。
尽是热气。
天蒙蒙蓝没有边际。没有云,没有鸟,没有树梢,没有飞行器。若是浸过蓝颜料,可能是最蓝的一截。
巷子口有人过来,体格不壮,皮鞋嗒、嗒、嗒、嗒。走到这,确切说,是沼泽边跌坐的人身侧,方才止步。
李头也不回,夹在侧肋的物事往后一支,带钩的那头,正正抵住来人的腰腹。有什么滴滴答答摔落四溅。
后者一愣,念出一个短词,听不出什么情绪。
“——家用撑衣杆。”
“你们头儿要的玩意在这。”李偏过头,向来人示意她舌下藏着的那块芯片。就这几句话的工夫,又有碍事东西跑出来,她合上嘴,拧着眉毛把那口够味的怪东西含了含,扭头吐掉,清清嗓子:“那什么……来块毛巾?”
雨水太急,李的眼睛糊得睁都睁不开。
一张手帕兜头呼她一脸。
谢天谢地没什么奇奇怪怪的男士香水味。面积够大,不脏,够厚,叠一叠可以把脑袋上积着的大块硬壳给薅干净。真是一条好手帕。
被推进急救室前,李还在想这个。
“真是一条好河!”月光下,河水波光粼粼,如水银流泻。就像沙滩上的弹涂鱼,某男子欢快地往前一蹦,叫同行的人拉了个趔趄。
“太宰先生!今天您已经在河里泡得够久了!衣服衣服泡得发酥,脸白得跟鬼一样……”声音慢慢慢慢小下去,“也不知道在排水口挂了多久,特别……特别难闻。”
“提问——敦君!”
“啊?哦!在!”
“现在几点?”
“晚上十点五十九分。”
“月亮还没落下去。”
“是的。”
月亮还照着,光沉沉坠坠。某人望着河水,望着月亮,也可能什么都没望,故意做出个样子唬人,末了还要冒出一句“蟹肉罐头真是宇宙的宝藏!”那份真诚的心,即使是神明大人看到了也会为之动容。把被吓得七七八八的众人衬得像什么大惊小怪的地底人。
这种时候就需要国木田先生出马,把此人痛敲一顿,敲到什么危险的苗头都消干净消完全了才好。
可现在,国木田先生不在这。敦只能独自面对。
太宰先生都在想些什么呢?
没人回答他。月光白晃晃,地表显出清晰的模样,好像什么都看得清楚,又好像什么都看不明白。
某人的胃发出饥饿的嘟囔。某人无辜地眨眼。
“好好,太宰先生的钱包肯定又被冲走了对吧?真是……这顿我出钱。老大一人怎么饭都不记得吃……”
“敦君在朝国木田的方向发展哦?呜哇,小号的国木田……”太宰治忧心忡忡,“操心病原来是会传染的吗?”
“这都是因为谁……”中岛敦有气无力。等不知道怎么就被拽到一家从头到脚都写着“我超贵!贵到能把你眼珠子都闪瞎闪爆哦!”的超豪华高档料理店,一切都来不及了。不,应该说他的钱包已经来不及了。
空气里飘着一股温和、清洁的香气,脚下地板似为玉质,触之生温,座上软枕软得人整个都要化进去。
敦捏着钱包里干巴巴的几张钞票,冷汗直流。
“太、太宰先生……这里会不会有点,太、太贵……”
有什么在桌上被太宰的手依次排开。干燥、轻便、平平无奇。在室内吐着淡淡的光。
一二三四五,五张黑卡。
“今天辛苦你了,敦君。好好享受吧。”
“辛苦……不敢当。”公文包放下,装有血液、皮屑和毛发的密封袋,一样样取出,分拣好。突然,酸水从胃里翻上来,他失礼地扯过一只垃圾袋大吐特吐,呕到实在没东西出去,手抓住桌沿,试上几回,成功地撑进座位。
“坂口君?”
“不,我没事,只是吃坏了肚子。”坂口安吾利索地给垃圾袋上扣系严,踢进角落和另外几只垃圾袋做伴。咽下清水,放好杯子,给邮件收尾:“……兹事体大,万望海涵!”写到后面,键盘都要按出火星。
发送成功。
邮件标题闪过,“异能力”“采样”“有误”若干字样,时间到,光标隐没,跳出锁屏页。
门口探进一个人:“今天刚到的那根杆子呢?”
“那东西已经送去化验,没多久应该就会出结果。”安吾守在室内的大屏前,眼里映出滚动的能量峰值,这部分现在是平的,“D4海域有什么异动吗?”
“没有。”科员答道,“除了白天有出现一次小范围的能量暴动,目前未于横滨全境检测到相似频段的信号。市内、郊外的能量场均趋于平稳,在安全的范围。”
安吾沉吟片刻,报出一串坐标,以及一个共同的时间段:“这块区域的频谱图,麻烦调一下。”
随着时间轴一格格明晰,图层的一步步显现,数据,跳动的数据在安吾眼中明明灭灭。
灯泡叫风吹得时好时坏。店家把防风帘放下,给牵引绳换个更稳的梁,钉子上过几圈绑好,绷直。
“老板!我那份寿喜烧还要多久?”
“来了来了!”
聚餐多发于深夜。醉鬼们吵吵嚷嚷,嬉笑,起哄,酒杯碰到一起,泡沫都飞到脸上,冰块“咣啷咣啷”。把装有酒液的杯子对着光看,能看到细小的气泡冒出来,映出通红的脸和扭成一团的五官。“嘿嘿。”他忍不住高兴。被同事胳膊肘捣一记:“犯什么傻?你要的肉来了。”
肉。是啊,肉。多好的东西。油煎得滋滋作响,高温烫开内里,烫开薄薄的脂肪层和黏膜,水分流失、蒸发、冒烟,失去活性。接触面的边缘飞速碳化、打卷,合起来。在受到高温刺激后急剧收缩,就像某种神经反射。油凝结成膏,滑溜粘腻,滴滴答答。一口咬下去,满嘴的热气。
他默默地进食,像是能从中得到什么力量。
虽说今日这遭是偶得青眼,回室后还被主管重点表扬一番,说他手脚麻利,这下算在首领那挂上了号,被提拔到中心部门看样子也费不了多长时间。但他心中还是沉沉地坠着,为离开首领办公室时听到的那句话。当时还不以为意,现在酒过三巡,越想越不对劲。
首领和机要干部的重要谈话,怎么会让他一个小小的基层成员听到内容?还有,递材料这事本身就不对劲。负责转交的人员不是不在,为什么偏偏是他?
“你小子,走了大运!”锅子热气腾腾,主管点他脑袋。
同僚们过来,七手八脚地把他抱住,口齿不清地嘀咕要沾沾喜气。有的话都才说完半截,身体还死沉死沉挂在那,人却堂而皇之地打起鼾,口水挂出长长一条。
惊叫,取笑,嫌弃,有人在往外掏相机。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他僵硬的目光移过去,主管矜持地举杯。
“惊喜”
“这可实在是……让人高兴不起来的惊吓啊。”港口黑手党和异能特务科对接的紧急善后处理小组呆立在那,一时间,所有人都失去了语言。
此处本该是一处暗巷。“本该”的意思是,有应付外来游客的纪念品摊点,有见不得光的渠道供应,有吊着半口气在墙根等死的病人、老人和小孩。
再不济,除了他们要负责的部分以外没活物,也不该是现在这副模样。对有异能力者在场,所造成的后续遗留问题,他们不是没经手过。不,应该说他们小组目前为止所接触到的工作,大部分都是和这群异能力者留下的一地鸡毛斗智斗勇。补刀补到一半,被脚边的“尸体”跳起来抹了脖子也是常事。
但他们没见过这样的,什么都没有。
字面意义上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墙,没有砖,没有房屋,没有地面,没有金属或塑料材质的零部件,没有弹壳,没有液态固态或胶状的人体组织,没有任何生命活动迹象。
这条暗巷,在没有惊动任何一处警报、任何一个生命体的情况下,在不明的时间被不明力量控制,被不明生物啃食、咀嚼、吞咽。土地下沉,接着,海水倒灌。
是的,横滨东部仓储区一夜之间化为乌有,而这群人面前的这块水域,现在,正与海洋相连。
“就像多年前的擂钵街。”有人喃喃。
此事后续将在横滨造成多大的轰动,暂时还无人知晓。毕竟,好景不待,夜还漫长。
听说第二天有小孩在附近捡到了一捆报纸,簇新簇新,热的,拿在手里还散发着油墨的清香,卖了个好价钱。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老怪物。”
小女孩愤愤地在画上画叉。捉着一支红蜡笔趴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发力,把纸上的人涂得乱七八糟。蝴蝶结颤着,在金子般的发旋里上下纷飞。
“……都是债啊。”
帘幕将秘密掩住。幕后,男人叹息着将那份战时武器采购单收进暗格。暗格内另收有一样锦盒。
锦盒内,藏一枚芯片。泛着虹彩的光。
男人所设想的最差结果,也就死个身份敏感的外宾。总归是在租界外,鱼龙混杂,有时候乱起来,连他们港口黑手党也无法及时做出反应。无可奈何的事情,说不定还能在外务省挣点脸面出来。
当局曾和李做过一个交易,并不光彩。
内容未知,时间未知,只有地点不是秘密。
——港口黑手党的旧址。
这份被记录为“大型鱼类引进”的外贸提单,为港口黑手党赢来了极长时间的低关税,以及就算放到现在,都能看得人两眼发直的丰厚注资。以男人部队出身的眼光,那简直和军方持平。
港口黑手党便是由此发迹。要不是前任首领晚年昏聩,就守着这份基业,安安稳稳地发展下去,夏目老师的“三刻构想”都未尝有施展的余地。
在技术部对中也君,身为异能实验体那段时间的负责人,“N”,进行情报复原时,查到一条通信记录。以书信形式发出,时间已不可考。
收信人,李。
经由此人交还的芯片则——
“可解除已录入**的成形文字式。”
所谓的“文字式”,和港口黑手党武斗派干部中原中也,解放重力异能的完全形态「污浊」时,所念出的那首诗是一个概念。
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话是由此人说出。
可以细究,但是不能细究。国家层面的异能实验本就涉及机密,能在当局眼皮子底下把地下室那位给兜住,已是意外之喜。再来第二个……难。
李就这么当着各处监控、各方异能的面,正大光明地把这核按钮脱手,而他们港口黑手党还不能不收。
真是让人头疼。
中也君事后转述所透露出的信息则更不乐观。
急救室当晚的轮班表跟真人对不上号。等他率人赶到,李已经不见。无菌帽“咕噜咕噜”滚到脚边,提起一看,一张惊恐万分的脸。
经排查,在场的都是的在岗人员,无异能介入痕迹。只是主刀医生在手术过程中出现多次药品注射过量的操作失误,且助手们的脑部均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对特定效用的药物辩识不能。
现任首领就是医者上位,对后勤这块自然抓得很紧。尽管如此,据情报部的复盘,本次伏击,前前后后疑似有十几国异能者的手笔。
沿着这些线索,查来查去,反而查到组织老人的头上。那些已经退下来的老头老太太,平日里深居简出,许多已经不问事务。老首领放在他们跟前都算小辈。过去,被埋在层层的迷雾里。
都是那份“大型鱼类引进”外贸提单的亲历者。
说李是老怪物一点也不冤枉她。
虽然听上去不可思议,但是这回发现不对劲的,是首领的直属游击队队长芥川龙之介。
“小银叫我过来拿药。”队长撇开头,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谈。
冬春交替之初,呼吸道疾病多发。对慢性病的患者而言,则更加难捱。难得一次调休,他才饮下一盅温度正好的姜汤,就被赶出门。组织的药物份例按人头算,不然他家里那位就过来代领了。
残酷之地,让柔弱之人变得强硬许多。不是用眼泪和哀求,而是用暴力来强调决意,这是好事。
芥川龙之介着便服混在人群里排队,慢吞吞地去取药,等了许久。戴着口罩,偶尔在电梯间忍不住咳,还会被下班的员工们投以温暖的目光。
和夜晚的模样不同,白天的港口黑手党有另一个名字,唤作「森氏会社」。属全国百强之列,是横滨水产进出口这块的龙头企业。
两副面目,两套系统,人也自然不同。
轮到他,识别器“滴滴滴”直叫,亮起代表故障的红灯。窗口的接待人员急得满头汗,又是调试机器又是打电话叫人来修。排在后面的人见状,都散得差不多。除了他,识别器槽口连接的是系统,在修好机子之前身份卡都取不出来。医疗部这一块,在身份识别上,外力破坏会触发警报,从而强制瘫掉这一层的电力系统。他只能坐在那里干等。
事急从权。在经人担保,确认芥川身份无误之后,工作人员忙打电话叫人拿药。结果,该在的人不在,电话也打不通,邮件、消息,连联系相关的负责人所发过去的内部通知都是未读状态。
直到天都要暗下来还没动静,把这个窗口的小妹急得焦头烂额。抬头一瞥,那位倒霉的体弱小哥还等在那。三个小时了,没半点不耐烦。高高瘦瘦,给人打电话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从指缝里漏出一点咳嗽,像把积的那点活气都咳出去。
她这的下班时间早就过了,但是对接这位患者的人不在,窗口夜间没人守。太晚回家不安全,这小哥看着就小胳膊小腿的,拖到太晚不好。
一一比对,呼吸科的医生,这时候还在的只有一位,晚上还有两台手术。
于是她把自己的身份卡递给他,报了那个医生的名字,叮嘱道:“5号电梯上去,17楼找这个医生拿药。不在就去急救室那边等等。我留了信息,到时候你刷我卡就成。”
“我?我下班了。”
“这卡用完还给广津柳浪就成,那是我叔。”
“……他在年轻人里还挺有名……的?”
“别留太晚啊。”
当晚十一点,医疗部大楼内,芥川龙之介打通医疗部总负责人的电话。
“出事了。”他说。
辻村深月心里重重地一跳。
“绫辻老师,你刚刚说什么?”
“出事了。”绫辻行人好脾气地重复一遍,支使辻村把那份刚发到她那的资料调出来。
侦探追逐谜题,就像饿犬追逐生肉,乃是与胃口、与心相伴而生的,所谓无法治愈的顽疾。永远不要去跟一个侦探在这种事上较真,不然,得到的回复必定会是“不然呢?反正最后不还是要拿给我看?”这种不知道该说是理直气壮,还是厚颜无耻的答案。辻村拳头拧了又拧,心平气和,看过去。
“请。”绫辻行人像被谁踩住痛脚,飞快地补上这句,往电视柜砸去一只橘子,“闭嘴,京极。”
资料投上幕布。
此刻,不止这一个地方,许许多多的地方,许许多多的人,都在这一刻,在这一份被整理得大同小异的资料前,将目光投注其上。
“李无为(假名),华裔女性,无异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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