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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出租屋

深圳出租屋

作者:张明方
  • 分类:其他类型
  • 字数:4 万
  • 状态:连载
  • 更新:2024-06-23

跌宕起伏悬念丛生的曲折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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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宕起伏悬念丛生的曲折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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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出租屋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是改革开放逐步深入的年代。九二年,这一年已经是改革开放的第十四个年头,时间就是金钱,效益就是生命的深圳,在祖国的南海边神话般的崛起,它像一块强力的磁铁,吸引着来自祖国天南地北的拓荒牛和外来妹,为了生活,也憧憬祖国的美好明天。他们纷纷络绎不绝的飞向这片热土,奉献自己的青春和汗水。

本书的主人翁陈莉就是这平平凡凡的众多的南飞雁中的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燕子,她的故事从她踏上这片热土起,一直都是那样的叫人牵肠挂肚,那样的起起伏伏,那样的悬念丛生。

陈莉那年二十岁,老家在四川达县一个贫困的小山村里。比她早两年辍学的她的同学阿珍已经在去年秋天闯去了深圳,前不久,阿珍给家里写了一封信,说她在一家叫红光电子厂上班,说现在的生活状态很好,叫她的父母放心。同时也给他父母留下了她在深圳的地址,叫她父母转告她的好友陈莉也来深圳,和自己做个伴。

陈莉从阿珍父母这里听到这个好消息之后也十分兴奋。妈妈从柜子里一个干枯的泡菜坛里拿出来家里全部存款五百块钱和陈莉的身份证,千叮咛万嘱咐女儿,一定要注意去深圳的旅途安全。

屋漏偏逢连夜雨,陈莉到深圳的第一天,就把身份证和所有的钱,阿珍的地址全部丢光了。身在异地,举目无亲,她吓得不知所措,心里一阵阵慌乱。

钱和身份证地址是刚下火车不久丢的。当时,陈莉随下车的人流走出深圳火车站,一下子感到全身燥热。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到南方,来之前她听说南方热,但也没想到热得这样厉害。她一看街上的行人,也难怪,满街匆匆行走的人,都是穿的T恤衫、短袖衬衣、短裙等夏装。深秋的天气,四川老家大山沟沟里很冷,她出门的时候,穿了一件线衣,妈妈怕冻着她,又给她加了一件夹袄。她明白了自己热的原因,要快找个地方把身上的夹袄和线衣脱掉。

在站口,她一抬头,看见那湛蓝的天空中,一群大雁匆匆地掠过头顶。她想起读书时读的那篇课文:秋天来了,天气凉了,一群大雁往南飞。一会儿摆成个人字,一会儿摆成个一字。这真是一群小精灵!它们也知道在收获的金色季节,飞向这片热土。

她眼前,宽阔流畅的大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一座座高楼鳞次栉比,顶端好像直插在云天之中。她很快感到自己是这座现代化城市中的一个不协调的音符。其实,除了她自己不自在,谁也没有注意她。她后来才知道,深圳像她这样的打工妹太多了。因为热,她也顾不上欣赏那街上的繁华,急匆匆地向车站大楼的卫生间走去。

她拎着土布包,走到卫生间口。她不敢进去了。奇怪,怎么男男女女都从一个门里进出。她鼓起勇气向前一看:呵,原来是一个公共厅。厅里有一排精致的镜子,下面一排漂亮的水盆和水龙头。她穿过公共厅,推开一个标有高跟鞋标记的门,走了进去,赶快脱掉了棉袄和线衣,叠好后放进了旅行袋中。一股热气散开了,她吐了一口气,真有一股说不出的痛快。从里间回到公共厅,她忽然想起在火车上,自己的手不慎被邻座的机油弄脏了,她拧开水龙头,洗了好一会,怎么也洗不干净。突然,她从镜子里看到一个小伙子的面孔。她先吓了一跳,后来,她明白过来了,人家在等她的水盆。她忙甩甩手上的水,准备走。这小伙子笑着开口说话了:“别忙,你还没洗干净呢!你把那挂在墙上的皂液,用手摁一下,它就会流出来,那玩意一下就能洗干净。”

这花花绿绿的时髦城市,使陈莉对一切都存有戒心。她没有理这小伙子,也没有用那什么皂液,扭转身,拎起自己的包匆匆走了。

陈莉走到一辆半旧的中巴车旁边,售票员往外伸出半个身子右手拿着票夹,左手把车身铁皮拍得“砰砰”发响。她一边拍着车身,一边高声叫喊:“有逮为有逮为……色航郎头港修窘蛙……”

有大位,(有座位的意思),西乡,南头,锦绣中华……(中巴去的地方)

陈莉也听不懂,只得用四川方言问了一声:“去不去西乡?”

售票员点点头,挥挥手叫她上车。那年代公交车售票员不讲普通话。但他们都能听懂内地话。

在卫生间公共区里,小伙子洗完手,发现地上有一个小布包。他知道这是刚才那位女孩子掉下来的。他抓起包向门外追去。他正好看到陈莉正在上中巴车,于是他一边狂奔一边喊:“这位黄衣服的小妹妹,你停一停,你丢东西了!”

陈莉丝毫没有听见,上了车,车是开往西乡方向的。她记得阿珍写的地址,红光电子厂就在西乡。由于路上有点复杂,车一开始开得并不快。小伙子一边追一边喊:“停车!请停一下车!”售票员是一位中年妇女,她把头伸出窗外,用生硬的广东普通话说:“车满了,找别的车吧!

“喂!你听我说,我不是要搭你的车!你车上那个黄衣服的女孩东西掉了,你停一下,我给她!”

售票员回头问陈莉,讲了一段粤语,陈莉一愣,没听懂。但她猜想售票员可能是在问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掉了。

陈莉忙回答说:“我没发现掉啥子,这男娃在厕所里就找我说话,我没理他。”

车还是停了下来。司机伸出头,回头看着小伙子向自己的车跑过来。他在等这位送东西的小伙子。

就在这时,陈莉旁边坐的一位胖女人忽然大声说:“司机,不能停车等他,快开车!真的,快开车走!”

司机一惊,扭头问道:“为什么?”

胖女人:“这人不是骗财,就是骗色。刚才你没听说,在厕所里,这家伙就搭讪。人家姑娘没理他。这姑娘没掉东西。这种事,报上常登。你看,是不是?真有意思,看人家长得漂亮是吧?真是的,还没完没了呢?现在,他又找借口追过来。司机,快走,别理他!”

小伙子已经追到离车一两米的地方,车突然又加速了,很快把小伙子甩得无影无踪。

车内,售票员开始卖票。

售票员走到陈莉身边问:“边斗?”

陈莉愣住了,睁着两只大眼睛问售票员:“你讲啥子?”

中年胖妇女忙热心地“翻译”:“她问你在哪里下车?”

陈莉一笑:“啊,对不起。我不懂广东话。我到西乡。”

售票员再不用白话了:“四块钱。”

这下就该陈莉发慌了。她找了半天,没有找到装钱包的小袋子。她急得满头大汗,陈莉一边找,一边自言自语:“完了,完了,可能掉到火车站那个卫生间里了。怪不得那个年轻娃儿狠起命来追我。”

一位三十来岁的打工模样的人问:“里面有些什么?”

“我的钱全部在里头,出门时妈妈给了我五百快,除了买火车票外,应该还有三百多块……完了,怎么办?还有身份证……”顿时,陈莉的泪水夺眶而出。

“那你完了,深圳这地方,像我们这些外来人,没有身份证,办不成暂住证,真是寸步难行。我到过不少城市,哪儿都比这个地方松一点。”一个大爷插话道:“本来人家小伙子已经追上了,就是这个女胖子,一个劲地要开车。开得好,害了人家这个姑娘。”胖女人茫然的望着指责她的众人,结结巴巴地解释说;我,我也是好心啊。”

车上有人问:“第一次来深圳吗?”

“第一次来,想在这里找工做。现在啥子都没得了,这哪个办呢?”陈莉急得六神无主,泪流满面。

在一片相对空旷的地方,有一座带庭院的小楼。

这是香港意源玩具有限公司总经理王大财为他包养的“二奶”罗宝珠和自己居住在深圳宝安而建造的。他自己的一栋别墅在香港九龙,太太和公子在香港总部负责玩具的外贸事宜。中国改革开放,三来一补盛行,劳动力也十分廉价,香港大小老板趋之若鹜,纷纷到深圳建厂。于是这些大小老板们便趁机以企业生产为借口或短期或长期滞留在深圳,香港老板包二奶养小三几乎不是秘密。时间长了,有的二奶小三确实和这些老板产生了一些感情,争风吃醋的风流韵事也屡见不鲜。王大财为罗宝珠建的这座小楼因为房间较多,也对外来人员出租一些空余房间。一楼多出的一间房租给从湖南来的做猪肉生意的李春生、吴桂花全家。二楼有三间房,已出租了一间。租给一位从湖北来的建筑装修小工程队承包头赵德富,另外两间还空着。大门外张贴了一张“房间出租”的小广告,

二十五岁的罗宝珠是贵州人,来深圳已经七八年了,一来就在王大财这个玩具公司打工。不久,她发现这个四十岁左右的香港老板王大财,总爱跑来检查自己活儿的质量,有事无事总是跑到自己跟前,满面笑容地谈天说地。她自己知道,在这一群打工的小姊妹中,她是长得漂亮的。能有这样一位香港老板的青睐,罗宝珠当然是受宠若惊。时间一长,也真的产生了感情。她也明知道他在香港有一个老婆,叫方芬。她自己也搞不清就这么一天一天的下来,她竟爱王大财爱得死去活来。王大财当然也是很爱罗宝珠的。要她长期做这样繁重的工作,他心疼。搞其他管理工作,她的文化水平又太有限了。不如干脆包养起来。自己在深圳也算有个家了,也有人关心自己的饮食起居。前两三年,他买了这块地皮,盖了这栋小楼。不久,他们同居了。王大财年轻时在香港,几个朋友总是隔三差五地到风月场所去玩,他也染上了爱泡女人的习惯。同居以后,刚开始,王大财还十分老实,天天守着罗宝珠。时间一长,他的寻花问柳的老毛病又犯了。即使有年轻漂亮的罗宝珠放在家里,他也常常彻夜不归。

下午五时许,出租屋的大厅中的电话铃响起来。

罗宝珠从自己房间走出来拿起电话:“喂,是大财呀。怎么,你今天下午又不回家吃饭?”

“我今天要陪一个客户吃饭。”电话里传来王大财的声音。

“陪客户?陪谁呀?”

“香港的钱老板。”

“香港的钱老板?钱老板不是昨天去伊拉克了吗?又是哪个钱老板?”罗宝珠穷追不舍。

“那是小钱,这是大钱!”

“那是港币,这个是美元是不是?你别给我胡扯。喂,你小车里面好像有个女人在哼歌呢!”

“是车上收音机在放歌。”

“来,来,你把收音机关掉试试。哎,你听到没有?我听到收音机还能说话呢!收音机还对你说:我偏要唱?”

“你是不是听错了?”

“好,好。是我听错了。我希望你好自为之,我又不是傻瓜。算了,不多说了。晚上几点钟回?”

“现在还说不清,反正我尽量早点回来。”

罗宝珠无奈地放下电话机,在大厅中的沙发上闷坐了一会。最近,她特别喜欢唱一支叫《闷》的歌。她叹了一口气,轻声地哼起这首歌:“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唯一结局就是无止境地等,是不是不管爱上什么人,都要天长地久求一个安稳?……”

吴桂花走进了大厅。

吴桂花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妇女,长得胖胖乎乎的。她不随波逐流,去喝什么减肥茶,吃什么减肥药。她反倒很欣赏自己的身材。刚来深圳的第一天,一切都没着落,她和丈夫、孩子在一家打折的酒店住了一夜。在卫生间洗澡时,当她脱得赤身裸体的时候,她还对着那面大镜子照了半天,自我欣赏了好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全身皮肤白白嫩嫩,光光滑滑的,她心想:那些干瘪瘪的女人哪来的性感?女人就要像我这样。她和丈夫李春生在湖南一家国营企业双双下岗,经人介绍来到深圳做起猪肉生意来。她夫妻俩和孩子李玲租住在罗宝珠的出租屋里。今天进城办完事刚刚回家。

罗宝珠问吴桂花:“你那口子呢?怎么没一起回?”

吴桂花答道:“还没忙完呢?他还在忙,要等一会儿才能回。”

罗宝珠:“男人还是没钱好啊!你看大财,和我在一起,好了不到一年,现在又老不回家了。前段时间,回家吃晚饭的时候少,要回家吃饭才给我打电话。我一想,不正常,应该只有不回家吃饭才给我来电话,哪有回家吃饭这正常的事还给我来电话通知我做饭,那他不成了客人?那我这儿算什么?算旅店?不行,后来我规定:反过来,不回家吃饭给我打电话。结果,吴姐,你说怎么啦?以前很少接电话,现在几乎天天接电话。”

吴桂花:“俗话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他不坏,你怎么爱上了他?”

罗宝珠:“你是在哪里听到这些屁话的?你家李春生不坏吧?你爱不爱?”

聊着聊着,吴桂花突然沉默了。罗宝珠看出了吴桂花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问道:“你看起来其好像有什么心事?是不是啊?吴姐。”

吴桂花叹了一口气说:“唉,到现在我心里都还在自责,你说我今天干了一件什么错事?”

“什么错事啊?你这么自责。”罗宝珠问。

于是吴桂花把她从罗湖火车站坐中巴车遇到陈莉的这场经过叙述了一遍。罗宝珠急切切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把身上仅有的二十块钱给了这个女孩,车上的人也你三块他五块给她凑了一点钱,当时大家只能这样了……刚才在宝安车站,我和她一起下了车,她说她自己去找找红光电子厂她的同学,我们就分手了。唉,这家厂的地址她也没有,上哪儿找啊?……都怪我多嘴。”

“那也不能怪你,你也是好心啊!”

“可恶的是车上的那个老家伙,一直还不松气,口口声声,左一个女胖子害人,右一个女胖子多话,指责我半天。罗姐,你说说,我胖吗?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丰满,是不是?”

罗宝珠:“胖什么?你不也就只有一百四五十斤吗?”

吴桂花:“天啦,一百四五十斤还不胖呀?哎呀,再不能闲扯了,待会老李和孩子回来没饭吃。”说着,她跑进了厨房。

深圳罗湖火车站门前的广场上,站着的那个充满无奈的眼神望着中巴远去的青年叫刘勇。他是69年生人,今年二十三岁,江苏苏北人。因为家境贫寒,读完初中他就辍学在社会上打零工,后来学了一门开车的技术,给一个私人老板开货车。他来深圳,不单是想来南方闯一番新天地,他是来了却一桩积压在心中多年的一个宿愿。

他生长在一个单亲家庭,和母亲相依为命,从他记事起,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告诉他,父亲很早就死了。直到有一天,和母亲十分要好的一个闺蜜告诉刘勇说,你们家原来在广东宝安县生活,你妈妈当年是知青,她找了一个亲戚作为接受的地方,按知青投亲靠友的政策下乡到了广东宝安县。当时的知青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招工抽调回城,当时的说法是扎根农村一辈子。你妈妈就嫁给了当地这个姓刘的青年。但是这个小刘就是个烂仔,后来因为诈骗被法院判了10年。你妈妈就和他办理了离婚手续,抱着还在襁褓中的你回到了苏北。这位阿姨接着说,其实你父亲还活着,我听说他现在在深圳宝安地区管什么出租车还是什么类似的工作。你妈妈不想和你谈往事,也恨这个人,所以她用一句简单的话搪塞你。

不久前,母亲因癌症不治离开了人世。刘勇顿时感到有一股莫名的空虚,他萌生了一个到深圳去找父亲的想法。这种想法一天比一天强烈,最终,他下了决心,辞去了工作,蹬上了到深圳寻亲的火车。

谁知一下火车,去了一下卫生间就遇到陈莉丢包这件事。他一琢磨,那是一辆开往西乡的中巴,自己本来就要去宝安,一个是终点站,一个是倒数第二站,正好是一条线。于是刘勇上了另外一辆去西乡的中巴。

清晨,罗宝珠正在大厅财神爷神龛上换香。忽然门外有人喊:“屋里有人吗?”

罗宝珠忙答道:“有人。谁?有什么事?”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小伙子,一米八的身材,长得很帅气。没错,就是刘勇,他昨天下午就到了宝安,在一个排档里独自吃了点东西之后,找了一个招待所住了一宿,今天开始寻找出租房。

刘勇问:“你门外贴着一个《房屋招租》,是有房吗?”

罗宝珠:“你要租房?”

“嗯。”

“几个人住?”

“我一个人。”

罗宝珠:“有啊。你想租房啊?”

“是啊,有吗?”

“我这里是这样:楼上三间小房,楼下两间大房。楼下呢,我的厨房和卧室、卫生间是一套,对面租给做猪肉生意的一家人。楼上呢,三间租了一间,租给了一个单身男人。卫生间呢,你们房内有,厨房是大伙共用。要不,你进来看看?”

刘勇:“这栋楼该不是一个香港老板盖的,把你包养在这里,看见房子有多的,顺便出租的吧?”

罗宝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刘勇:“啊?!你也是这种情况?”

罗宝珠:“什么我也是这种情况?还有谁?”

刘勇:“哎呀,多着呢!我跑了几家,全是这样的。刚才一家,我敲门,出来一位和你年龄相仿的少妇,手里抱着一个一两岁的婴儿。我问她:有房出租吗?她回答:有是有哇,就是我不能当家。我问:谁当家呀?她答道:我老公当家。我又问:你老公到哪里去了?她说:到香港他老婆那里去了。越说我越糊涂。你听听,她的老公现在到他的老婆那里去了,不在她身边。为了弄明白,我又问:这孩子是谁的?那少妇很瞧不起我地说:这当然是他儿子啦,这都不懂?我愣了,还确实没懂过来。一想,也是,跑这大老远的,不长见识,怎么对得起路费?”

罗宝珠一听,心里有点不舒服,于是重重甩了一句:“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到这里,你以后长见识的东西还多呢!”

正在这时,王大财回家了。他满面红光,打着饱嗝,叼着一支烟走过来。问刘勇:“我听到你们在谈啦,先生要租房吗?”

“是啊。”

“走啊,进去看看房吧!”

他们来到了房间。房内堆了很多杂物,十分拥挤,像个小仓库。王大财忙解释说,我给你留一张单人床,一张写字桌,一个挂衣柜,几把椅子,其余的东西我会统统搬出去,你放心,负责给你收拾干净,你看房间的大小行不行?

刘勇在房间看了看,说:“这房还凑合,老板,开个价啦。”

王大财:“不会收你贵啦,一个月四百块,可不可以啦。”

刘勇:“什么?就这一间单房,一个月租金要四百?用你们广东话讲,你有有搞错?这一间房,在我们内地,一百,最多一百五。”

王大财:“哪里贵啦。深圳和内地不能比的啦。在这一带我这房间算便宜的啦。”

正在这时,李春生走了进来。王大财忙把李春生拉过来,对刘勇说:“这位是我的房客李先生啦。李先生,你说说,是不是我的房子便宜你才来租的啦?”

李春生:“不是啊,我是来谈租房的时候,发现老板娘年轻漂亮,就不想走了,就这么租住下来了。”

突然,一只胖手从后面伸过来,揪住他的耳朵。

“哎哟,哎哟,好痛,快放开。”他扭头一看,原来是吴桂花那张胖脸和一双愤怒的眼睛!李春生歪着头,说,“老婆,你快松手吧,我受不了啦!”

王大财笑道:“多揪一会,不能松啦,看他以后还给不给绿帽子我戴啦。”

吴桂花:“还乱不乱说?一张贫嘴,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

李春生连连求饶:“我保证只许我规规矩矩,不许我乱说乱动,如发现我死不改悔,决定揪掉耳朵,并踏上一只脚,叫我永世不得翻身!”

刘勇觉得这老板人还很和气,很好相处的。俗话说,住街坊,和邻舍,人和万事顺。可以,就住这儿吧!于是,他说:“行啊,租下了!”

王大财问:“先生贵姓?”

刘勇:“我姓刘,文刀刘。老板贵姓?”

“我姓王,叫王大财!”

“哎,小伙子,你过来,让我看看你。”吴桂花盯着刘勇看。刘勇被弄得蒙头转向,不知怎么回事。

王大财奇怪地问:“怎么啦?你以前认识他吗?”

吴桂花:“别打岔。”

刘勇莫名其妙地问:“怎么?我脸上有什么?”

李春生问:“你这是闹的什么名堂?”

吴桂花:“就是他,我给你讲的就是他!”

李春生:“你给谁讲?讲什么就是他?”

吴桂花:“呵,不是跟你讲的,你看我这记性,是跟宝珠讲过的。”她对刘勇说:“你,你就是那个跟在车后面追求,啊,不停地追求,啊,追求那个穿黄衣服川妹的那个小伙子,对不对?”

刘勇:“当时你在车上吗?”

“对呀,我和那女孩子同坐一排。”

刘勇:“大嫂,那不叫追求,那叫追!你怎么说话,别把我吓一跳!”

王大财:“反正在我听来是一个意思,你们大家看呢?”

李春生:“是啊,追和追求是一个意思呀!比方说,你喜欢某个女孩子,我们说,去追她。这不也是追求吗?”

次日下午,出租小楼厨房里只有两个人。吴桂花正在切菜,赵德富正在下面条。?”李春生走进了厨房。这是一个在社会上极容易见到的那种一般普通工人,没有害人之心,也没有防人之心。通过自己辛勤的劳动,过着平凡人的温饱生活。高兴的时候,喜欢讲几句男人常爱调笑女人的幽默话。出租屋里,比较合适的对象就是罗宝珠。他有时候逗逗罗宝珠,也有时候故意在老婆面前开一点玩笑。

他走到案板前面,嘻皮笑脸地对吴桂花说:“老婆,做什么好吃的?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个香港老板王大财,今天又出去吃饭去了,家里就剩下那个漂亮的罗宝珠一个人。你猜,她今天下午到我们菜场里买了什么?”

赵德富生就了一副爱调笑喜欢说些幽默话的嘴,吴桂花还没问,赵德富抢着问了一句:“买了什么?”

“该、尾、哈!(基围虾)”李春生有节奏地挥了三下手,一字一字地说。

吴桂花笑道:“嗬,人模人样的,你也讲起白话了,什么“该尾哈',哈你个头!”

赵德富又问:“李哥,我倒不明白,那罗宝珠买虾,又与你有什么相干呢?”

李春生:“嗨,太相干了。买菜的时候,她拧着一斤虾在菜场逛来逛去,路过我的肉摊,她高兴地告诉我,说她接到电话,老王今晚回家吃饭,叫我看,她买了一斤虾。刚才,我一进门,听见宝珠又在接电话:你怎么又不回了呢?我虾都买了,又不能放到明天。她已经看到我了,她放下电话,叫住我:小李……”

吴桂花打断李春生的话:“还小李呢?你都三十六岁了!喂!那旁边水池里有水,你去照照自己那张老脸。哎,老李,今后你称呼罗宝珠要么叫小罗,要么叫老板娘也行,要么叫房东也可以,还可以叫王太太嘛!称呼那么多,为什么叫“宝珠'?肉麻!你看: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赵德富问:“哎,李哥,你的那个’宝珠’叫住你,你觉得是她想干什么?”

“她说:小李,你不要出去了,我等会要找你帮个忙。你们想想,帮什么忙?虾吃不完,又不能浪费,不是喊我过去帮忙吃虾又是什么?”

赵德富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飙出他那段武汉标准的“市骂”:“个班马,老子只听过三陪小姐,从来冒听说过三陪先生,你个狗日的润得一裤子的。”

李春生也笑着回答道:“我是嬲女胖子好玩的,你们那方言鬼听得懂。”

吴桂花低着头,一边切菜,一边笑着说:“我信你吹牛吗?罗宝珠怎么会请他去帮她吃该尾哈?你是做春梦吧!”吴桂花切完青菜,开始切肉。切了一会,她将刀看了看,突然,她扬起菜刀,对李春生说:“喂,你过来!”

李春生吓了一跳,说:“别杀我,我可胆小。拿刀干什么,小心真晃到人。”吴桂花持刀追着李春生,李春生围着厨房躲来躲去,吴桂花笑了:“怎么,你以为我要杀你呀,我是要你帮忙把刀拿去磨一下。哎呀,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谁还瞧得起你?有可能吗?罗宝珠来找你去陪她?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话音刚落,罗宝珠走了进来,问吴桂花:“吴姐,你们家小李呢?”

李春生走到罗宝珠跟前,笑着问:“你有什么吩咐?”

“啊,德富也在呀,正好,德富,小李,你王大哥今天不在家,想请你去帮帮忙把楼上那个左边空房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帮我搬到后院去,辛苦二位了啊,”说完,走到吴桂花案板边看了看说:“伙食不错啊!”

赵德富笑着问:“王大哥今天不回家吃饭,你买的那些该尾哈吃不完怎么办?”

“怎么办?扔掉呗,以往不都是这样?”

吴桂花对着李春生笑着说了一句湖南话:“抠错胯子了。”

吴宝珠笑着问:“你们的话都是什么意思啊?这天南地北的,今后,大家都说普通话好不好?”

“好啊!王大哥以后也要讲基围虾,再不准讲该尾哈。”赵德富接了罗宝珠这句话,引得大家一片笑声。

陈莉从宝安车站一下巴士,便逢人就打听红光电子厂的地址,问了好多人,没有一个人知道。有好心的人给她出主意,叫她去派出所打听,派出所应该知道。至于派出所在哪里?问了半天也没有打听出个结果。天色渐渐暗下来,从未离家这么远又找阿珍没有结果的陈莉有点无所适从,心中不禁泛起一丝丝孤独和恐惧。她想到家,想到爸爸妈妈,她很后悔这次出门,她茫然的站在路边,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

这时,路边走过来两个女孩,停下来问陈莉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于是陈莉向他们讲述了她下火车到现在的经历。那两个女孩忙安慰陈莉说:天色已经晚了,今天你就到我们店里去休息一天吧,我们店堂里的沙发空着,厨房里还有些剩饭剩菜,跟我们走吧。陈莉望了望这两个女孩,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那,那感谢你们了。

陈莉跟在两个女孩后面边走边谈,慢慢的向一条较僻静的小街走去。闲聊中陈莉得知那个高个子叫阿梅,稍矮一点的叫阿香。她们在一家发廊门前停了下来,其中一个高个子女孩说“我们店到了,这就是我们店。”陈莉望了望门框上的招牌:夜梦幻发廊。陈莉奇怪的问道:“发廊是什么意思?”阿梅告诉陈莉,发廊就是洗头理发的店铺,陈莉回答说:“这就是一家我们那儿俗称的理发店,洗头理发的地方,哦,你们这地方叫发廊。”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讲着一口带浓重粤语的普通话。老板看见阿梅他们带来一个姑娘,而且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满脸堆笑,看得出她十分高兴。老板问清楚了陈莉的目前处境后,仿佛很体贴的和陈莉交谈了半天。老板说,孩子,你到我这里,就算到家了,这里一日三餐,我们还可以安排你住,生活问题你就不要操心了。你看,这里的女孩子们都叫我妈咪,你说你现在身份证也丢了,在深圳你就不要出门了,随便走一个路口就可能会遇到查暂住证的治安人员,抓到了就很麻烦的啦,关进黑屋啦,挨打,最后还要你的爸爸妈妈或者亲戚朋友拿出几千块钱才把你放出来,你到我这里来,你就不要再出去了,随便出门你就会倒大霉的啦。听着听着,陈莉一阵一阵的紧张。陈莉轻轻的回问了一句:“刚才阿梅和阿香不是出门在街上逛吗?”

“傻丫头,你没听清楚吗?她们有暂住证,你没有,知道吗?”陈莉点点头意思是知道了。

王大财开着他的本田车刚从公司大门出来,手机响了。他摁开手机开关:“喂,边个?”

“我,阿萍,就是张萍!”甜美的少女声音。

“我想约你到糊涂人咖啡馆坐一下,我有点急事找你。”

“好吧,我马上过来。”

张萍是王大财公司原材料供货单位的部门经理。因为业务关系,和王大财很熟。她在和王大财业务接洽中,王大财感觉到张萍和罗宝珠完全是不同层次的两类女人,张萍属于“白领丽人”那一类,谈吐幽雅,语言组织遣词造句一听就感觉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文化人。王大财心里明白,自己和罗宝珠这个层次还算搭配。对张萍这样的女人只有非分之想的一腔情缘。前不久,王大财还是作了一次尝试,王大财想高薪把张萍挖到自己公司来,给自己当私人秘书。被张萍笑着用一些温柔的理由婉拒。

糊涂人咖啡馆很近,拐个弯就到了。王大财想进去坐定之后,等一下张萍。谁知一进门,他便瞧见张萍正坐在一张两人台座那里等他。为王大财要的咖啡已准备好了,放在桌上。

落座后,张萍说:“今天我请客。”

“嗬,地球怎么转变了方向?哪有要女士请客的道理?”

“真的,我今天是有事求你。”

“到底有什么事,说吧。”

“王老板,有件事,我心里一直不安,想请你帮个忙。”

王大财:“说吧,你究竟有什么事?”

“要说,这事与我一点都不相干,我只是知道内情,凭善良,凭良心帮别人的忙。事情是这样的,昨天傍晚,我自己带了洗发水,到“夜梦幻'发廊里请一个发廊妹给我洗洗头。你知道,洗发水是要伤手的。洗发的都是新手。那天,发廊刚好招了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太单纯,什么都不懂。她一边给我洗发,一边说,

她是从四川来的,找她的一个同学,在深圳找个工作,结果在出深圳火车站的路上把身份证和钱都弄丢了,说人家捐了一点钱,也没多少。她的吃住都成问题。不巧碰到两个发廊妹,把她带到发廊去了。她起先很单纯,以为发廊就是洗头理发,进了发廊几天以后,她便发现发廊并不是那回事,洗发剪发是幌子,男人和洗发妹常常跑到那小包间里做什么保健按摩。妈咪天天动员她,态度一天比一天不耐烦,她对我说,她无论如何明天就离开那里,她说那地方太叫人恶心了。”

停了一下,张萍搅了搅咖啡,喝了一口,接着说:“可是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这女孩想上卫生间,我说,你去吧,我等你。正在这时,民警突然进来检查,撞进包间,包间里那女的钻到床下,那男的肯定衣冠不整,还发现了那用过的套套。男的被带了出来。女的,民警一下没找着,逼老板交人。黑心烂肝的老板向那个老嫖客使使眼色,想保护那卖淫的女子,反正这个川妹也不顺从,把她顶包抓走算了。于是老板敲敲厕所门:快出来吧!那女孩走出来。民警问老板:是她吗?老板点点头。民警问嫖客,嫖客也点点头。这女孩一脸茫然,莫名其妙地问:什么事啊?民警问她要身份证、暂住证。她当然都没有。那嫖客当场开了罚款,教育释放了。无论这女孩怎么哭,怎么解释,还是被带走了。我也作证了。差点连我一起带走,说我有包庇嫌疑。我也吓得再不敢做声。这事吧,我心里一直不舒服。”

“那女孩如果是处女,可以作处女检查。查清了,把那发廊老板给抓去。”王大财也有点忿忿不平。

“那谁知她是不是处女,是处女说得清,不是处女又说不清

了。”

“那也是。”

“为这事,我昨晚一夜没睡着。”

“你的意思是怎么办?”

“听说,抓去的女孩子,有人担保,交两千元的罚金,都可以出来。已经出来不少了。”

“不过,我凭什么要为她交两千元的罚金?”

“就算我借你的好不好?我的钱,前天刚寄回老家。救救人家吧,那女孩太可怜。”

“借钱?现在谁都不敢借钱。借钱不还已经成了社会风气。”

张萍:“我找你,是还有一个想法,找你商量,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发现这女孩不仅长得很漂亮,而且是个读书人,看起来,她好像文化知识方面还是不错的。前不久,你不是说你公司还缺一个秘书,让我去。我那里业务实在是走不开,我老板又是亲戚,我就不能跳槽到你公司,这次,你女秘书送上门了。这女孩很漂亮,你带出去多有面子啊,你看,一举几得,你的秘书也有了,她的工作也有了。不就是两千元钱吗?洒洒水呀,你如果实在舍不得,人家上班了,领了工资会还给你的。”

“阿萍啦,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不是秘书,是'小秘书',大家叫“小蜜'。“小蜜”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她年龄也不大,难道还能当什么大秘、老秘不成?我真的不懂你说的话。”张萍故意装糊涂。

“这样告诉你吧,这个角色一人兼三职,在老板身边是情人,就是生活秘书;在对外方面是小姐,就是公关秘书;在对内管理方面,又能当文字秘书。阿萍,第一,你刚才说了,她很漂亮,这没问题了,好,第二,交际水平、文字能力怎么样?第三,她瞧得起我吗?真能做我的情人?”

张萍在心里暗暗地骂了几句:你没把自己看看,像个什么东西?不就是口袋里有两个臭钱!但是,这女孩实在是太冤,太可怜。男朋友肖文现在在境外做生意,自己攒下的几千元钱,前几天又刚寄回老家。怎么办?还得耐着性子同这个老家伙谈。

“我看你这几条应该都没问题。要不,我下午去收容遣返站去找找她,问问她。”

王大财沉思了一下,说:“如果真是你问了她,她如果同意,符合我提的那几点要求,我想,这件事应该可以办的啦。嗯,这样吧,你找她说好后,你给我来个电话。”

“那就这样子啦,王老板,请你帮忙了。”

王大财抬起头,对着咖啡馆服务员提高嗓门叫了一声:“服务员,买单!”

罗宝珠带着刘勇走进大厨房,指指点点地介绍属于她的新房客刘勇的那一块厨具和烹饪的范围,他那一块有一套煤气灶具一块案板和一些简单的锅瓢碗盏。他旁边是吴桂花的烹饪区域。吴桂花正在做饭。

吴桂花一边淘米,一边笑呵呵地大声打招呼;“欢迎欢迎啊!欢迎新邻居!”

这时李春生吴桂花的女儿李玲背着书包走进来,对罗宝珠说:“罗阿姨,大厅里电话在响。”

罗宝珠转身向大厅走去。

李玲跑到吴桂花身边,说:“妈,我放学了。”

吴桂花:“你找过小凳子就坐在那个大凳子旁边做作业。”

李玲找了一个小方凳子放在那个高凳子旁边,坐下来,摊开书本,开始低头做作业。小刘在一旁整理炉具。

吴桂花:“小刘,你今天一天买了不少炊具呢!”

刘勇:“哎,对!你不提,我倒忘了。你猜我昨天晚上看到谁了?”

吴桂花:“我哪猜得到呢?你来深圳也就一两天嘛。”

刘勇:“我碰到了那个掉钱的女孩子。”

吴桂花:“真的,你把身份证和钱还给她没有。”

刘勇:“完全来不及。你听我说,是这样,昨天晚上,没事,我在街上溜达,忽然听人说,快去看公安局抓鸡。我在想,这黑灯瞎火的,看得见鸡吗?我顺着看热闹的人来到那一排发廊门前,正巧,公安局把她们一个一个带上车。我才知道,大家管这些做皮肉生意的女孩叫鸡。我看见,有家发廊带出来的就是那掉钱的女孩。”

吴桂花:“不会吧,你肯定看错了!那女孩怎么看,怎么想也是个好女孩。又漂亮,又清纯。”

刘勇:“大嫂,人看错,衣服还错得了吗?女孩子里面,她穿得最差。还是那件黄衬衣。”

吴桂花:“真不可思议,真想不到。”

刘勇:“我赶忙从身上掏钱、掏身份证,待我再抬头,车开走了。”

李玲拿着作业本跑过来:“妈妈,老师要我们每个人写一篇童话,要用动物来表现主题,比如说,用拟人化的手法,表现亲情啦,等等。我看书上画的,母鸡带着小鸡,正在觅食呢!小鸡是母鸡的孩子,是不是?”

吴桂花:“我很忙,你自己去写。”

李玲:“我写了一篇童话,念给你听听,看写得好不好:妈妈是个肥母鸡,我就是跟在她后面的小鸡。因为我是她的孩子,妈妈告诉我怎样找食,教我做一个合格的鸡·····.”

吴桂花气愤地打了李玲一下,说:“你这孩子,怎么不迟不早,这个时候来念什么妈妈是鸡,你是鸡,你气死我了!滚!”

李玲被打得哇哇大哭。

刘勇忙跑过来哄她:“小玲,来,叔叔教你,你以后呀,再写童话,不要把妈妈比什么鸡呀,爸爸比什么鸭呀,记住了没有?”

李玲:“那比什么呢?”

刘勇:“你可以把你妈妈比做猪嘛!你没听人家说肥猪、肥猪吗?这就叫拟人化,知道了没有?”

李玲:“知道你是个大坏蛋!把坏蛋比你也是拟人化的写

法!”说完,转身收拾书包回房间去了。

吴桂花哈哈大笑,笑得眼泪直流:“好哇,你以为你占了便宜,吃了个大亏吧?”

菜场的肉案后面,吴桂花正默默地低头数钱,忽然肉案前面一个四川女孩的问话声:“你这个五花肉好多钱一斤嘛?”吴桂花一惊,四川话虽然大同小异,但各地还是有些微小的区别,听起来好像中巴上遇到的那个黄衣服的川妹声音,吴桂花忙转过身一看,她很失望。年龄看起来和那个川妹差不多大,但是另一个四川女孩。这女孩长相平平,微微还是透出一丝秀气。女孩在吴桂花手上买完肉之后,两人便多聊了几句,那女孩问:“大姐,你的家离菜场多远?”

“不远,往西北边走不到一公里。”

“往西北边,那不是靠近西乡?我们的厂子也在西乡和宝安中间,属于西乡地盘,在那里租个房子,我上班也不远,蛮好,打听一下,你那里有便宜的单间小房子对外出租吗?”

“有啊,我租住的这栋小房子里面就有一个单间,房租也不贵。你住在厂子里不好吗?什么原因要在外面租房住?”

“我在厂子里住的是集体宿舍,以前还好,最近我们同房里有两个女孩耍了男朋友,那些男朋友总是跑过来,哎呀,闹死了,又在宿舍里煮火锅,又打牌,还有时尖声怪叫的唱歌,三更半夜不走,闹得睡不好觉,第二天上班都没得精神。想搬出来住,”

“那行啊,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房间。”

“那你这生意不做?”

“没事。”吴桂花指了指后面关着门的一间小库房说:“老板在里面。”说完,吴桂花朝着这间小库房高喊了一声:“老李,你出来招呼一下,我去有点事,”

吴桂花和川妹走到小楼前,罗宝珠正在门口给门口那几盆花浇水,吴桂花笑着说:“宝珠,我还生怕你不在家出去了,这个女孩想租房,你不是还剩一间房没租吗?你们谈谈。”

“好吧,走,在二楼,一起上去看看,”罗宝珠答应道。

三人一边看房一边闲聊。吴桂花问;“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厂打工?”

“我叫余秀珍,大家都叫我阿珍,就在离这儿不远的红光电子厂打工。”

罗宝珠忙问道:“你们厂什么产品啊?肯定蛮好,你们厂工资比其他厂都高好多,怪不得我们这周围好多红光厂的人跑出来外租房不在厂里住。”

阿珍笑了笑说:“还行吧,别的厂一般一个月七、八百,我们一千多一点。肯吃苦加班的话,还好一点。”她们边闲聊边看房,最后确定下来,阿珍明天就搬过来。

这时,吴桂花忽然大声惊叫了一声:“哎呀,我的妈呀,我想想,记得那个中巴上穿黄衣服的四川丫头好像要找的同学就是在红光电子厂打工,未必就是你……”

“怪不得,我老汉(四川人对父亲的称呼)来信说,莉莉已经到深圳去了,我还正纳闷呢,怎么还没找我呢?”

罗宝珠说:“看来,八成出了问题。”

吴宝珠;“阿珍,告诉你你不愿意听到的消息,有人看见她是从卖淫的发廊抓走的。”

罗宝珠:“要是这种情况,阿珍,你也就算了吧!这种人不来往也好。”

阿珍坚决地摇了摇头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陈莉不是这种人。我不相信。怎么会这样呢?这啷个办呢?急死人。”三个人在默默中分了手,吴桂花回到了菜场,阿珍回到自己的厂区宿舍。

赵德富推开房门,拧开玻璃杯,倒进一些茉莉花茶,一股清香飘散出来。他摁开自动电热水壶的小龙头,泡了大半杯茶,放在茶几上,仰头往床上一躺,觉得全身一阵轻松。他顺手拿起刚买的茶叶盒一看:嗬,广告还做得很新颖,这茶名叫“天天泡茉莉花茶”。画面上有一个抢眼的漂亮女郎,一条线从她脸边联到一句话,意思是这句话是这个女郎说的:我叫茉莉花。她身后站着一个男人,男人旁边也有一句话:我想天天泡你!赵德富不禁笑出声来,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狗日的,还蛮会联想呢!一想到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他也确实有些心烦。是啊,对于他,温饱问题早已解决,人也不差,而婚姻问题却是一个老大难。他走南闯北已经十来年了,十几岁就精通木工活。他头脑清楚,又有文化。老板接的工程,都由他来计算工料。他也不是傻瓜,时间一长,就萌生了自己当老板的想法。后来,他组织了一些湖北老乡,队伍不大,也算慢慢干起来了。家乡姑娘,他嫌土气。那些气质有些文雅的人,尽管他口袋里还有两个钱,别人也不会瞧得上他。就这么一拖,拖了几年的光阴。这几年,他也曾想过,到歌舞厅去找一个“红粉知己”算了。为这事,钱也没少花。确实有几个“小姐”真的爱上了他,虽然是乡下没文化的姑娘,毕竟在深圳混了几年,虽然比不上那些白领,但比农村的土丫头强一些。他也曾有过与其中一位结婚的念头。但是,他觉得他与王大财不一样,王大财是结过婚的人,只要满意,管你是不是处女。而与自己结婚的新娘不是处女,或者说,不是自己“开的苞”,在农村,他是绝对“无颜以对江东父老”。

他呷了一口茶,忽然想唱歌。他自言自语地哼起来:“流浪的人儿在四方,没有一个家…….”

“咚!咚!”他听到了敲门声。

“谁呀?”

“是我,王大财!”

门开了,王大财慢慢走进来,一屁股坐在赵德富床上。

“王老板,有什么指示?”

“小赵,那化工原料批发公司的张萍你认识吗?我们在一起见过一次面,你还在她那里进过一次货,你记得她吗?”

“有点印象。怎么?又有什么赚钱的生意做?”赵德富说着,递了一根烟给王大财。

王大财把张萍遇到的那位四川女孩子的事说了一遍。然后,他拿出两千元人民币,对赵德富说:“刚才,张萍给我回了个电话,说那女孩子全部同意了我的要求。”

“什么要求?”赵德富明知故问。

“别逗我了,刚才不是对你说了吗?身兼三职。张萍说她都答应了。”

“艳福不浅呐,王老板!香港一位正宗的,这里金屋藏一娇娃罗宝珠,明日公司里又雪藏一小蜜……”

“人生在世,草木一秋。能行乐时及时行乐嘛!张萍和我约好今天下午接她出来,一起吃餐饭,谈一谈。也真不巧,刚才我接到香港那边来的电话,要我马上回香港总部,要我今天晚上赶过去,我后天才能返回深圳。这女孩子如果明天没有人交罚款办理释放手续,他们要么收容六个月,要么凑齐人数就准备集体返送回原籍交给当地有关部门。这件事要等我回来,风筝就断线了,花落他家了。你说真要是个满意的女孩,岂不太可惜了?”

“你的意思是今天要我帮你把她接出来?你放心吗?我也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呀!”

“你怎么会乱伦呢,我俩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兄弟关系呀,一家人啦!”

赵德富吹了一口烟气,笑起来:“老兄,在我们湖北,最流行的话是什么话?就是:哪有兄弟不盘嫂,哪有桑树不结枣。这已经是自然规律啰!”

“老子没时间,不能跟你个小杂种多说了,钱在这里,阿萍的call机号你有吗?”

“可能有吧!”

王大财匆匆出门,赵德富追了一句:“老板,这个月的房租?”

“算你交了!”

10

餐厅的包房很小,不过问题不大,一共只有三个人。陈莉低着头。在人生的道路上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挫折,她半天还没有缓过神来。静静地听他们谈话。

阿萍在简洁地讲着事情的经过。接下来,她便对赵德富说:“赵哥,实话对你讲,因为情况太急,明天,要么收容,要么遣送。没有时间让我们思考老花花的那些屁话,我没有对阿莉讲什么小秘、老秘。就靠你拿来的两千元钱和你这个不花钱的担保,先把她搞出来再说,了不起以后还那个老花花两千元钱。”赵德富很感动:“阿萍,我真要向你学习,你和阿莉萍水相逢,能够这样鼎力相助,我真的是非常佩服。至于我那个老花花哥子,那好说,交给我,我来摆平。钱,你们就再不用提了。”

听了半天,陈莉已也没听出个子丑寅卯来,她问张萍,这两千块到底是谁出的?怎么回事?张萍告诉陈莉,钱是赵德富的,是我张萍叫他垫付的。别的你不要管。陈莉又问:你们谈话中又怎么有个什么老花花?张萍告诉他说,赵德富手头临时没有现金,找一个叫老花花的人借了两千块钱,最后张萍说,你别管那么多。以后找个地方打工,好好生活。

陈莉听了半天,还是云天雾地,他们好像对她谈话故意含含糊糊,不想要自己听明白。陈莉刚想张口再问,不料被张萍的一番严肃的话堵住了嘴,张萍说:“刚才跟你说了,没你的事,你不要多问,你刚刚来到深圳,这里刚刚改革开放,各方面管理还不是很健全,你要多个心眼,好好保护自己,找个靠谱的地方好好打工,遇到什么问题或者困难,打我的call机。”说着,从小包里拿出一张纸,写下了call机号递给了陈莉。

张萍住的出租屋近来天天在查暂住证,陈莉不能去地那里暂住。赵德富心里求之不得,于是他对张萍说:“我那里可以安排你们两人的住宿,你们俩到我租住的房间里睡。我工地离我租的房很近,工地还有一间小库房,里面有个简易单人床,我去那儿睡。张萍,你觉得怎么样?”

张萍:“哎呀,我今天还有事,我看我今天就不去了。明天再联系,今天阿莉一个人去。”

赵德富笑着说:“她一个人去?你不怕我把陈莉怎么了?”

“你敢,老娘扒你的皮!”张萍也笑道。

面对这样的好大姐、好大哥,陈莉毫不犹豫地说:“今晚,我就去赵大哥那里待一晚,我明天就去找工作,有了工作不就可以在厂里住吗:张萍姐,没事的。”

赵德富心里暗想,加把劲,努努力,争取打动这个女孩子的芳心,这女孩子太漂亮了,真要有这种结局,那算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分。万里长征,开头还不错,下面,就靠自己努力了。

11

夜幕笼罩着出租小楼,小楼的外形像一个黑色的剪纸,铺在挂着残月的黑蓝底色的纸上。南方的风和煦、温柔,吹在身上特别舒坦。赵德富带着陈莉回到出租屋,他不想让邻居看见自己带女孩子回家,怕人误会是带卖淫女回家包夜。走到出租屋小楼前面,他停下来看了看,今晚,除了自己房间和刘勇房间的灯是黑的,其他的几家人都在家,也还没睡。这是他不情愿看到的。怎么办?进不进去呢?万一撞见了哪位邻居怎么解释呢?

行船偏遇打头风,当他领着陈莉硬着头皮推开大厅门。在推门的一瞬间,他鼓足了勇气,他想:我凭什么害怕?我一个单身男人,谈女朋友也是应该的。他们推门进厅,偏偏这时吴桂花正好有事出门,撞了个正着。陈莉一见吴桂花,就像见到亲人,惊奇地喊了声:“大姐!你住在这儿?”

大姐好像变了一个人,理也没理会陈莉,反而冷冷地问赵德富:“你和她怎么认识的?她是做什么的你知不知道?她不是公安局从发廊把她抓走了吗?放了?”

“哎呀,那是冤枉的,一言难尽,进屋里再说。”赵德富大声回答吴桂花。

吴桂花:“究竟怎么回事?好吧!走,进去慢慢说。”

罗宝珠在家听到外面闹闹哄哄的,忙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在出租屋大厅里赵德富绘声绘色地讲述了陈莉这几天的遭遇,吴桂花罗宝珠的脸上开始多云转晴,大家越说越热闹越兴奋。吴桂花提议,红光电子厂离这儿很近,干脆她们三个女人连夜去红光电子厂找阿珍,帮她收拾东西,今晚就搬到出租屋来,两个女孩今晚就住在一起。说走就走,三个女人决定一起去电子厂找阿珍,罗宝珠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于是问道;“桂花,是不是老李在家招呼玲玲?”吴桂花答道:“玲玲这么大的孩子,怎么还要大人照顾?她自己在做作业,等会他自己会去睡觉,不用我们管。老李现在不在家,他把刘勇叫上一起去了屠宰场拿货去了。哎,你一提,我倒想起来了,陈莉,那个捡到你布包的小伙子,前几天租房到处问,也问到罗宝珠这里来了,你说巧不巧?”

“真的?那太好了,我的身份证还在他那儿呢!哎呀,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办暂住证了。”

三个女人高高兴兴地出了门。赵德富看见她们的背影发出内心的微笑,然后慢慢地一步一步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12

二楼中间那个小房里,两张单人床分别靠在左右的两面墙,太阳已经日上三竿了,陈莉和阿珍还在沉睡中,昨晚虽然有罗宝珠和吴桂花的帮助,但这些打扫安排生活起居的杂事她们也一直忙到深夜,阿珍知道早上肯定不能早起,昨天她们三人来电子厂之后,阿珍就向车间头头请了一天假。

快到早上九点,两人才陆续醒来。因为这几天头脑里一直思绪混乱,陈莉一直没怎么注意这栋小楼的大致结构,她从昨晚到今天早上的所见所闻,哦,明白了这栋小楼的基本状况,二楼三个小房间里,每个小单间里都有一个小卫生间,洗漱和上厕所都很方便,做饭那就要到楼下那个四家共用的大的厨房间。王大财罗宝珠是单独的一全套,卧室卫生间厨房小庭院等等,

一楼进门后是一个公共厅堂,大厅中一张小柜子上摆着一部电话机。

楼下两家,罗宝珠和吴桂花,楼上三个小单间,两个姑娘住在中间房,两个单身男士分居两头,一边一个。

阿珍在卫生间洗漱,陈莉拿着昨天刚在土产日杂小铺子里买的扫帚和撮箕,再一次打扫了一次地面。她打开房门准备到楼梯口垃圾桶倒垃圾,赵德富听到隔壁房里的开门的响声,知道姑娘们已经开始了活动。当陈莉刚跨出房门,赵德富的房门也同时打开了,赵德富笑容可掬的问了一声;“起床了?”陈莉笑着向他点点头说:“起床了,昨晚搞得好累。”

赵德富忙回转身从他房里端出来两个大盘子,一个盘上堆满了小包子,另一盘是一堆盘炒河粉,端盘子的手边还夹着两双筷子。赵德富说:“这是我刚才下去在外面给你们买的过早(早点,武汉方言叫过早),快,趁热吃吧。”

陈莉立刻委婉的拒绝道:“哎,我和阿珍等会就出门有事,顺便买点东西吃,不用了,谢谢你啊,赵大哥!”

“哎呀,讲什么客气,只当是表示我欢迎你们,尽地主之谊而已,拿着拿着,快。”

陈莉倒完垃圾,快步回到房间,临近门时,对赵德富说:“我们再一次谢谢你的好意,你留着你自己中午吃吧,等会我们出去还要办点事,顺便吃个早点,很方便的。”说完,望着赵德富一边微笑着,却一手“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口里含着满口牙膏沫的阿珍茫然地望着陈莉,不知刚才外边发生了什么事,陈莉对着阿珍伸伸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两个姑娘收拾停当之后,便一起走下楼梯,穿过小楼的厅堂,刚刚准备出门,他们忽然听到后面有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站住,停一下,你们有东西掉了。”两个姑娘一回头,陈莉一阵惊喜:“哎呀,是你……阿珍,就是这个小伙子在罗湖火车站拾到我的装钱和身份证的小袋子。怎么这么巧?你租房也租到这家?”

“是啊,”小伙子答道:“这世界真是太小了。”小伙子说完,把一个小布袋递给陈莉说:“给,完璧归赵,你清清里面的东西,我可是完全没有动里面的东西的啊。”陈莉接过小布包笑着说:“谢谢,谢谢,你是叫刘勇是吧?”

“是啊,桂花姐告诉了你是吧?”

“我叫陈莉,这是我的同学阿珍,昨晚才搬过来……”

“我知道,桂花姐都跟我说了,出门办事吧?”

“是啊,还缺点生活用品,我们走了,刘勇,回来再聊。”

刘勇抬抬手,示意了一个再见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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