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与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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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如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这是晚唐韦庄的《菩萨蛮》，道尽了江南的好处。的确，江南不仅山美、水美，人更美；江南不仅宜居、宜业，也宜游。江南，让人留连忘返，魂牵梦萦。

却说江南某镇，有一个秀美小村，因阖村人都姓阚，所以取名为阚家村。阚家村地处幕阜山南麓，修河北岸，山环水抱，景色宜人。

村子的房屋基本上是坐北朝南，门前是一畈稻田，足有几百亩。一条小河由东向西绕村而过，守护并滋润着这百亩稻田。更可喜的是，村子西头有一口池塘，全镇最大的池塘，它是一口活水塘，水源远，水量充沛，整年里波光粼粼，很少有干涸之时，池塘润泽着这几百亩稻田，确保水旱无忧。阚家村自然环境得天独厚，是典型的江南鱼米乡。

村里有一户人家，户主是逢字辈，取名逢冬，家境贫寒。逢冬夫妇生有三子，属大字辈，取名有大明、大曙、大朗。明早夭，不提。曙多病懦弱，虽婚娶却无子，不提。看看这个家庭只能靠大朗支撑下去。

大朗长得方面大耳，浓眉大眼，二目炯炯有神，中等个头，肌肉壮实，肩膀宽阔，车轴汉子，双臂一晃有千斤之力。由于从小头长癞疮，当时医疗条件落后，久治不愈，大朗落下终身癞痢。癞子癞，癞到十八，十八不好，癞一世到老。这是当时民间流行的儿歌。没办法，文明程度不高，总拿人家的身体缺陷来说事。那时，一个村的癞头并不少，如果家庭条件好，尚可娶妻生子；如果家里穷，很可能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大朗家恰恰属于后者。

在大朗二十岁上下，逢冬老俩口相继离世。无母何恃，无父何怙。大朗已然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家徒四壁，将何去何从？大朗暗自思忖：这一辈子算是完了。好在大朗还有一把子力气，既然活着，就要养活自己，要养活自己，就得靠劳动。最终，大朗去了一户人家打长工。这户人家有几十亩田地和山场，主人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姓楚，就叫楚老汉吧。

大朗到了主人家，先摸排了一下主人家的水田旱地和山场的情况。哪里适合种水稻，哪里适合种麦子，哪里适合种棉花，哪里适合种麻……，大朗都做到心中有数。第二天，大朗就对主人家说出了自己的规划，主人一听，忙挑起大拇指叫好，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会安排打算的长工。家里的几个长工，就知道死做，主人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从来不动脑筋，木讷讷的。主人心想：没想到自己老了老了还能遇到这么能干的长工。

在大朗的经营下，第一年，主人家的农业生产就获得了大丰收。大朗聪明能干，勤劳善良，深得主家喜爱，不久他就成了长干的头子。

大朗到了三十几岁，稍有积蓄，他就给父母亲打造了一座墓碑，算是尽最后的孝道。后来又想到自己很可能老而无嗣，就把他自己的生基坟也打好了。三十多岁就给自己打生基坟，还真是闻所未闻，但大朗就是这么干的。

主人家离阚家并不远，也就五六里路。再说这家主人楚老汉，当时已六十来岁，虽然家底殷实，但是膝下无儿无女，有财无丁。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了延续香火，老汉先后娶了两房姨太，都不济事，看来不是女人的问题。老汉心急，到了六十多岁，又娶了一房，二十多岁小娇娘，这位娘子虽然不比月宫仙子，越国西施，但也身材匀称，皮肤白皙，相貌端庄。老汉对这位小娘子宠爱有加，他把满心希望寄托在这位娘子身上。

冬去春来，又过了几年，眼看老汉年近七十岁，可小娇娘的肚子都毫无动静，看来是怀不上了，老汉心急如焚。这天，老汉看见自家的几只母鸡在堂前抢食吃，长叹一声，说了一句:“我把你这几只死鸡，就晓得自家屋里扒扒搂搂，就不晓得到外面去找吃的……”小娘子在场，听得真真切切，她只是满脸含羞，低头不语。长工大朗也在场，他抽着旱烟，咳咳地走开了。

第二天清早，小娘子起得很早，她要求跟长工大朗一起下地干活。

大朗说：“我说主母，看你身子这么弱小，还是不要参加这体力劳动了。又脏又累的，这活不适合女人去干。”

娇娘子说：“没关系的，我又不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再说我在娘家也下田下地干农活的。”

大朗说：“这不好吧，哪有打长工的带着主母去田地干农活的？你是主人，重体力活就让下人们去干吧。”

“不，让我去锻炼一下对这个家有好处。”

大朗扭她不过，说：“好吧，趁着大清早天气凉爽，去麻地里剥麻吧。太阳出了山，你就赶紧回家，天热了，虫虫蚁蚁又多，怕你受不了。”

“好的，我听朗哥的。”娇娘子对大朗的态度变得更亲切。

因为老头年纪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挂了，娇娘子想早日学到种田侍地的本领，也为了早日实现老汉子传宗接代的梦想，她必须这么做。

一段时间的早出晚归，小娘子感觉自己的身子有了大变化。

不久，小娘子被确认身怀有孕。老汉高兴得合不拢嘴。眼看着小娘子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这个长工再也不能留了，打发他走吧。

有一天，天气晴朗，几只喜鹊在村头的树上嘎嘎介叫。

小娘子把大朗叫到身边，说：“你在我家干了十多年了吧，这些年辛苦你了。你也快四十了，我把你的工钱开给你，你回家去娶妻生子吧。”

大朗说：“娶妻生子？我满头癞痢，一根头发都没有，能娶到媳妇吗？”

娇娘子说：“事在人为嘛，不过你还要帮我做最后一件事，你再喂一次猪吧。”

大朗提了一大桶潲水，大步走到猪圈，正准备倒潲水喂猪，蓦地，他看了一眼那猪槽，顿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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