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竟是万人迷

“我是……”少年坐在祭坛上，单薄的身影沐浴着血光，眼眸清澈，声音轻浅，“……邪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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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片绝望的死海。

黑沉沉的海面寂静无声，一圈圈磅礴的漩涡仿佛深渊魔兽贪婪的巨口，无情吞噬着万物生息。

这里本来也没有什么生息。

传说中大陆的最北方，比阿慕塔格神山山脉更北的地方，那人迹罕至的极寒之地，有一片堕神之海——

祭海。

那是永夜的王国，即便是太阳也要坠入深海，永恒不落的星空是一座座墓碑缀连而成的，亘古不变地宣判着一个又一个堕落灵魂的死罪。

“诸神埋骨地，邪灵流放域。”

但传说中如此可怕的罪域，此刻竟有一叶白金雕花的轻舟缓缓破浪前行。

轻舟看起来不大，在一望无际的黑海之上游弋漂泊如一尾随时会被暗流绞杀的银鱼。

不过这仅仅是看起来而已。

它实际上要大得多，其上站满了整装待发的红衣人，粗略估计便有上千人，这些人无一不是神情肃穆，仿若即将踏上战场的死士。

轻舟的吃水却并不深，轻飘飘盈在海面上恍惚似飞行。祭海的黑水跗骨之疽般黏在舟身上，像是密密麻麻的从渊底爬出来的蠕虫，却在触碰到白金雕花时呲啦一片地抖落，仿佛被圣光净化驱逐。

但“黑虫子”仍旧前赴后继，急切地想要把轻舟拉入无望的海底，永世沉沦。

无形的战争从踏出神山范围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红衣人们早已见怪不怪。

比起古卷里传闻中三言两语渲染的恐怖祭海，他们更愿意相信引领着他们的神——

触手可及的神明，业火狮心会的首领大人。

毕竟和祭海一样古老的精灵族都灭亡了，但他们的首领却拥有精灵铸造的灵舟，日行千里，来去如风，即使是祭海也无法阻挡它。

是啊，这可是以瑟约书里记录的禁忌之海啊，但他们如今却在征服这片海域！

一想到这，众人不由纷纷朝驻立在舟首的男人看去，目光克制不住地热切疯狂。

星空下，黑海上，灵舟头，身着红衣的男人凝视着水天交接的尽头，那里是融成一色的吞噬一切的黑，比魔王的深渊还要黑。

良久，他轻笑一声，接着之前的呓语，呢喃般道：“不过是个乱葬岗，老子掘坟来了。”

“即便是祭海，也不配……”

他伸手按住心口，像是宣誓般，更轻地说：

“……我来接您回家了。”

灵舟在无边无际的祭海航行了七天，说是七天，也只是大家自行估算的时间，因为祭海没有日月交替轮转，只有永恒不变的黑夜，甚至连星图也不会变。

这样死气沉沉的黑海，很难让人时刻保持激昂的斗志，至少此时已有部分人有些不耐烦了。

“别说邪灵了，就连个鸟都没看到，除了安静得不像话，祭海也没什么可怕的嘛。”

“嘿嘿，要我说，就是那些幽魂怕了老大了，都避开绕道躲起来了。”

“啊，都躲起来了，那咱们这一程的使命……哎，你打我干什么！”

小声闲话间，正说话的那人只觉得后脑勺一痛，伸手去摸，却摸到了湿乎乎黏腻腻的温热液体——

“血！！！”入眼一看满手淋漓的鲜血，他瞪大了双眼，可还要说什么时，却觉得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什么都没有了，意识也……

“啊！”短促的惊叫声打破了灵舟上的安逸，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刚刚闲聊的几人。

此刻他们一个个脸色煞白，但到底是训练有素的业火狮心会精英，瞬息便进入战斗状态，举剑对敌。

“呕哑——呕哑——”

不知何时，成群的白茫茫一片的海鸥盘旋在了灵舟上空，带着呜咽如鬼泣一样的嘶哑叫声，划破了祭海十年如一日的死寂。

“祭海上不是没有活物吗？！这群鸟从哪来的！”

“不，它们不是活的……都是骨头……都是骨头！！！”

“不要小瞧这群骨鸟，费里曼被它凿穿了脑袋，脑.浆全流出来——”

提醒的话音未落，又有一人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只见一道白光掠起，溅起红雨，其中夹杂着星点白花。

是骨鸟！

猝不及防的袭击，又击穿了一人的脑袋，电光石火之间敲骨吸髓！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见了，然后集体静默了一瞬。

踏入祭海这么多天，他们头一次真正融入了祭海的死寂。

也就是这短暂的沉默间隙，数不清的骨鸟滑翔而来，凌厉如箭矢，毫不留情地收割着性命。

眨眼间又倒了数人，短促的惊叫此起彼伏，就像是大大小小的浪珠落在了甲板上，噼里啪啦。

“呕哑——呕哑——”

嘶哑的白骨海鸥还在鸣叫，仿佛死神的镇魂曲。

“都愣着做什么！”在绝望即将蔓延之际，一道金色的剑光划来，斩落无数骨鸟。

浪珠眨眼便成了瓢泼大雨，哗啦啦拍落了满甲板。

首领的喝声如一剂强心针，众人纷纷回神，战意再起，对着催命的骨鸟吼道：“杀！”

人与鸟，活物与亡灵的厮杀持续了许久，业火狮心会的精英确实优秀，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战士，尤其是首领，实力更是莫测，每道金色剑光挥起，都能斩落无数骨鸟。

但亡灵骨鸟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在这片以黑为底色的天地里，它们成了纯白的流云。

直到一声渺远的风笛声传来……

“呜——呜——”

又是声音，以死寂著称的祭海竟然又有了声音！

不同于难听的鸥鸣，风笛声悠扬空灵，即使不是在祭海，也称得上好听。

风笛声传来的刹那，盘旋的骨鸥俱是一顿，随即停止了进攻，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下在空中排列成了指针，似乎在给灵舟指引方向。

“老大……这……”

首领摆摆手，看了眼舵手，下令道：“跟上。”

没有人知道骨鸥会带着他们去向何方，除了业火狮心会的首领。

当一座黑海之上的孤岛出现在视野里时，向来强势铁血的男人忽然放声大笑：“他们没骗我，真的存在！它真的存在！！！”

在大陆上，即使是不识字的孩童，也知道以瑟约书，因为大人们会跟他们讲以瑟约书上的神史。所以所有人都知道祭海，即使千万年来很少有人抵达过传说中的神陨之地。

但很少有人知道世界尽头的祭海上有一座漂泊不定的孤岛。

更不知道孤岛上有一座灯塔，灯塔上还有一位守塔人。

他们说孤岛上的灯塔是祭海的界碑所在，守塔人，也是祭海的守陵人。

他们说守陵人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月，也许和祭海一样不朽，也许是世代传承的神职。

至于守陵人的力量，古籍里隐晦记载的是堪比神明，也有说是半神……

“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真话也好！”业火狮心会的首领一把捋下斗篷的帽兜，露出一张英俊的年轻得过分的脸。

他目露狂热的光，甚至兴奋地舔了舔嘴唇，仿佛航行已久的水手遇到了罕世的珍宝。

“就是真神老子也敢屠！”

“这才是……迎接您的最好的礼物……”

视野的尽头，被漫无边际的黑色浪潮包围的孤岛静静地漂浮着。

仿佛扎了根，又仿佛随波飘摇。

静谧的星空下，头顶着最亮的那颗星辰，一个黑袍人盘坐在孤岛的塔尖，与这片海天融为一色。

骨鸥纷纷飞来，在孤岛的上空盘旋，一圈又一圈。

孤岛周围礁石嶙峋，层层叠叠的黑浪拍岸，展开了最盛灿的花朵，刹那间又碎成了粉末，落入黑色的漩涡，还是一圈又一圈。

但这片海域同正片祭海一样，仍旧是死寂的。

即使有鸥鸟，有浪花。

除了笛声。

这里风息，浪默，唯有风笛声。

灯塔在黑色的漩涡中屹立不倒，像是亘古永存的定海神针，守陵人就坐在那，吹着真正的镇魂曲。

他那没有丝毫血色的苍白得透明的手指在白骨制成的风笛上按动，恍惚好像他一直如此，永远如此。

随着风笛声的起伏，黑浪浮浮沉沉，一头骨鲸从海面钻出，掀起无数浪花。

这样大的动静依旧是无声的。

但似乎惊扰到了正绕着骨笛飞舞的黑色蝴蝶，它颤巍巍振了振翅膀，落在了骨笛之上。

风笛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守陵人抬眸，视线穿越了重重海雾，落在了灵舟之上的那个男人的佩剑上。

守陵人似乎轻笑了声，声音悠悠传来：“好久不见。”

“嗡！”

佩剑顿时铮鸣，像是回应般脱鞘而出——

金色的流光划破黑沉的天际，瞬息而至，直指守陵人的眉心！

——它要屠神？！

意识到这一点，灵舟上的魔法阵被下令开启，顿时金芒大绽，本就轻盈欲飞的灵舟竟直接在祭海上飞了起来，速度提升了速倍！

但显然快不过神剑。

犀利的剑锋突袭而来，守陵人沉静的气质第一次出现了裂缝，他目色微凝，一直被灰雾矇昧的面容终于泄露了一丝，露出一只与雾霭一样的灰蒙蒙的眼眸。

于此同时，黑蝶掠起，在灰雾中化作点点荧光，消失不见。

千里之外，某个地底的血池中，汩汩红液跳动，千百条猩红的血溪汇聚于此，仿佛地脉之心在蓬勃苏醒。

怦怦，怦怦，怦怦。

一声声犹如擂鼓。

最后，在地心的更深处，传来一声恶魔的呓语：

“亲爱的……终于……等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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