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虞暗枭

庙堂高，江湖远，三尺青锋路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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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武泰元年

四月十三，洛阳河阴。

河岸处正有两位覆甲之人并排行走，半晌过后，其中一人言，“若说落得此番田地，实乃洛阳宗室，罪有应得。今日之景，臣下喉有一言不知是否当讲。”

“高郎，但说无妨。”另一位皮肤白皙的英俊汉子回复道。

高欢咽了咽口水，随即单膝下拜，道：“臣...恳请尔朱将军称帝。”

尔朱荣表情复杂，只是走上前，扶起高欢双臂，叹道：“此时称帝，为时尚早。”

高欢并未肯起，反倒是托住尔朱荣的双肘，语气诚恳，“成大事者，不恶小节。当今天下异变，元氏腐朽，南有萧梁，东有贼患，此乃天赐之良机啊！将军。”

说话间又有一位身穿甲胄的中年汉子快步上前，亦是单膝下拜，那人叫嚷道：“将军，切莫相信恶言。此人之话柄，断不可信。今元氏虽为衰微，可我等皆为义兵，此时若是再行逆施之举，臣性情刚烈，便直言，祸生肘腋矣！”

高欢面色不变，连眼神都未作闪躲，他冲着尔朱荣朗声道：“贺拔都督，何出此言？我高欢一片赤诚，天地可见！此刻不成王道，莫不成待到元氏崛起之秋日？”

二人争吵间，正在踱步的尔朱荣却停下了脚步，冲着二人后方微笑道：“谦玉，此二人之言，如何？”

高欢、贺拔岳二人眼光一瞥，均默不作声。

“无需多言。”一声过后，身后男子眼神一冷，一把三尺青锋赫然架在了高欢的咽喉。

高欢颈间渗出血渍，仍是面不改色，余光一扫，瞧见了三尺青锋的剑身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太平真君”。

大魏太昌元年

十月十八，武隍城。

只听得“轰”的一声，一道血影飞驰而过。浑身疮痍的元姓王爷，被一厉鬼模样的赤发老者一掌轰出门外。罡气所撩起的碎石更是将北魏的这位王爷打的血肉模糊。

那老者分明一副病入膏肓之貌，声音却同壮年汉子一般清脆洪亮。

“元皋，老朽早说过了，你不是紫薇转世。天赋尚可，为何自寻死路？”

元皋喷出一口淤血，挣扎坐起身，厉声大喝道：“惔虚老魔，你说不是便不是？本王学佛三载已是一品菩萨。怎的当不成紫薇大帝？”

那老者眸中透着杀机，声音仍旧平稳，“愚不可及！不言胡汉难同立，单论修佛成道，贻笑大方罢了。”

元皋左手扶住石墙，缓慢稳住身形，外体上狼狈不堪，但语调上依旧是那般铿锵有力，“文瘿！你少他妈装糊涂！紫薇转世寓意着什么，你当本王不知晓？”

赤发老者看了看元皋手中已经被折断的青鞘长剑，心中升起几分讽刺，淡然道：“到底不是“太平真君”啊。想来你一个皇氏宗亲竟然连祖上的配剑都弄不到，还妄图逐鹿天下？扭转乾坤？”

元皋双眼流出血泪，原本强撑着的那口先天炁，一轰而散。他一屁股跌倒在地，大口喘息着，“惔虚仙人...你为什么对紫微大帝这么执着？死也让我当个明白鬼，成吗？”

文瘿嘴角带笑，缓步向元皋走去，“紫薇大帝怎的也不是胡人！要不是叶白裘那混蛋，这天下哪有你们胡人的气运。”

“荒谬。天下唯雄者居，何来气运之谈？你这老混蛋快活两百年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文瘿俯视着面前的年轻人，表情依旧不屑，“元皋，说说吧，引老夫来此何为？”

“杀你！”

此话出口瞎眼王爷眼角崩裂，一道灵符顷刻间于他怀中燃烧殆尽。蓦然，在元皋身下一股金色的炁团急速向外扩张，炁行之径迂回曲折，延绵不绝。

文瘿视线依旧盯着元皋，似乎不相信，这便是一位北魏王爷与敌同陨的手段。当那团金色炁蔓延至脚下时，文瘿赤发一颤，金色炁团顷刻而散。

“佛门道法，奇淫巧计。”

“皇天后土，四界游神，小道元皋，愿不入轮回，只求天雷证道...”

文瘿仰头望向苍芎，呢喃道，“寇天师的手段啊，可惜了。”

话音未落，一道似龙之炁自东方急速而来，文瘿眼角微瞥，周身瞬间被赤色炁罡包裹，罡气四散毫不内敛。同时，苍穹之顶雷声滚滚，乌云之上，一记紫黑天雷随空而至。

惊雷所带来的空鸣声，震碎了王爷的肉身。

文瘿右手化刃，只是一击，便斩了天雷。

龙形炁团接踵而至，文瘿并未躲闪，周身罡炁具象，直接控制住了它的形体，他望着东方的一抹金黄，嘴角上扬。

“太玄山吗？”

大魏天平二年

腊月十五，凤麟洲太玄山。

一身破烂的清癯老人正牵着一位肌白似雪的女童在此信步游逛，老人那一身破烂衣裳还可以隐隐的看出些许阴阳八卦，许是一名年过古稀的市井老道，女童约莫能有个八九岁的模样，一双灵动双眸，甚是可爱。

要说这穷冬腊月分明是这一岁中最为阴冷刺骨之时，可单瞧那女童一没穿着貂绒熊裳，二没佩戴驭温法器。那俏皮的模样约莫着不是老道人牵着她那胖乎乎的小手，早就不知道上哪玩闹去了。

赤着脚的邋遢老道驻足远望，苍芎之上许久未作声响，这才俯下身子轻轻的将稚子揽入怀中，叮嘱道：“樰儿，上山以后记得听你日后师父、师叔的话，明白吗？爷爷这次不能陪着你喽，你...你要学会照顾自己！”

稚童闻言木讷点头，手中依旧把玩着老道额前的几根碎发。

要说一位刚褪黄口的垂髫稚童，正是离不开家中长辈的时候。可这老道为什么要撒手不管呢？这还要从大魏宫内的权臣政变开始说起。

大魏武泰元年四月，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一举撼动了大魏皇室百年根基。

借着西郊祭天之由，彻底屠戮了洛阳的北魏高层，而这稚童的父母便是那场政变的受害者。

垂髫稚童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拂去了老道额前斑白的碎发，用着似乎有些质问的口气问向了面前这位饱经世俗摧残的枯朽老人。

“爷爷，你不陪樰儿一起去吗？那樰儿不去了，好不好？”或许是这位名叫樰儿的孩童感受到了老道的目光中的坚决，随即一字一顿的说道：“樰儿，要一直陪着爷爷！”

一辈子无妻无子的老道红了眼睛，声音有些哽咽，“不行哦，樰儿，爷爷年岁大了，以后的日子都要你自己走了。”

稚童掐了掐老道蜡黄的脸颊，老道身形如同皮包骨头一般，少女一拽之下，捏起了一层老皮，她有些惋惜道：“那好吧，爷爷。等樰儿悟成了大道，就回来找你好不好？到时候咱们就不怕别人欺负了。”

老道嘴角上扬，抬起那双已经没有血丝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女孩的脸颊。

天上鹤唳不绝，老人抬手将女童放至了白鹤的后颈，“樰儿，手上功夫抓紧点...”

望着苍穹上逐渐湮没在风雪中背影，老道轻抚额头，背声呢喃。

“许久，没瞧见桃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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